先生曾说万事万物都逃不过那么一个规律,时机成熟时自然会深刻地理解它。米霍克相信那置身于百米海水之下的红石堆也必然存在着某种规律,然而抓住它却需要一个契机。
这一如多年前自己忽然领悟了以钢铁斩断钢铁的技巧时——先生的钢刀第无数次轻巧地迎头劈下,少年的米霍克睁大了眼睛,并没有任何理由,在那个瞬间,他发觉自己看清了钢铁上细密的纹理。
米霍克盯住那逼近的剑身,像是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他顺着那条纹理清晰的金属向上移动目光,看到了先生握剑的手,以及整条右臂的动作——隐藏在衣袖里次第发力的上臂肌肉,渐渐伸开的手肘,坚定而灵活翻转的腕部,甚至每个正调整着力道的指节,它们游刃有余、甚至漫不经心。
这简直是一种蔑视,少年有些恼火地屏住呼吸,双手挥刀尽全力相迎,他并未觉得自己的剑技有任何的提高,然而在清脆的撞击声中,先生手里的刀却平滑地断成了两截,折断的剑尖斜斜地插进了土里。
先生意外地愣了一下,接着大笑着鼓掌道:“真不容易啊,你才这么大点,就听到了钢铁的呼吸吗?”
“我什么也没听到,但我看到它了。”米霍克认真地纠正了问话中的失误。然而当他拾起地上的半截刀尖凝神细看时,却又找不到那一刻骤然出现的奇妙纹理了,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那种状态,但是他想他已经懂了。
“哦?你是用眼睛感受到它的吗?”先生也不刨根问底,伸出手来用力揉乱了学生的头发,“听到和看到没什么分别,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达到这种境界了……恭喜你啦,米霍克!”
那也是一扇门,米霍克在前进的路上推开了它,抵达了下一个房间。他能通过那双金色眼眸看清的东西渐渐多起来,可是无论米霍克怎样努力,却不曾再看清陪自己练剑的先生逐渐趋于认真的动作。直到少年长成了英挺的青年,他无需屏息凝神,也可以看得到面前的老人面上如刀刻般的皱纹和越发弯下去的脊背。
先生一直笑着说,他的学生太优秀,早早榨干了这把老骨头所有的技能。可米霍克却始终惭愧于自己未能进步得再快一点,在他能够证明自己已经超越了老师之前,时间已经永远带走了比试的机会。
米霍克坐在自己的小船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没能找到任何办法来解决眼前的难题,这大概是另一扇门,他要推开它才能继续前进。然而即使抛却了气瓶和武器的限制,他已经被水压弄伤的身体大概也不会再给他多于一次的机会了。
米霍克不确定如果不能通过这个考验,自己将会怎样。他必然会继续受伤的身体,那已经无法再陪伴他前进的爱刀,他寻求进步的方向……
为了一把不一定存在的刀赌上这些值不值得?米霍克在抵达戴斯岛前也不能确定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然而此刻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把传说中的“黑刀?夜”上了,他想做的事情只有成功地解决掉那些红色的巨石,这就是他一直以来所面对的瓶颈——即使他的刀已经足以斩坏军舰,却依然对一堆放在有限空间内的石头束手无策,它们寂然横在原地,默示着他的剑法里所缺乏的那种力量。
米霍克站起身,在舒适的阳光下活动了一下四肢,胸腹间自骨骼传来的钝痛像是身体的抗议。生活向来节制有规律的剑客极少这样肆意妄为,然而这一次他已经不顾这些了。
因为贪图一把无上大快刀而死掉是愚蠢的,但为了追求剑术上的精进,在达成梦想的路上倒下,则是死得其所了。这样的信念早在自己出海前,不就已经决定了么?
如果不能解决石堆,那就让尸体浮上来吧。米霍克平静地背好了第二个潜水气瓶,接上了呼吸器,轻快地跃入了海中。
第二次下潜的时间缩短了不少,米霍克再次在极限的压力中抵达了石堆边,他看着呼吸器上的压力表,粗略计算出空气还够他在水下坚持十三分钟。这一次,他没有预留上浮的时间。
米霍克挑起眉,在挥刀前集中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来观察眼前的石块。过大的水压让他金色的眼眸十分不适,年轻的剑客稍稍眯起眼,努力适应着压力和黑暗,希望自己能够再次“看到”那巨大石堆的玄妙之处。
米霍克不知道自己维持了多久这样的状态,他那双被世人评价为冷酷犀利的眼睛始终不能看清那个“规律”。有几次他认为自己摸到了些窍门,可尝试的后果却是手里的黑刀又崩坏了几处。口中再次涌上血腥的味道,米霍克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他皱起眉,咬了咬牙,单手持起剑,对着石堆硬碰硬地砍下。
不算意外,部分崩坏的石堆连同整个山洞像是在长久的睡眠后骤然醒来,不大的空间里石土四散,迅速污染了整个洞穴内清净的海水。米霍克不得不闭起眼,因为勉强发力而愈加疼痛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一块落下的巨大山岩砸中了他的右臂,幸有水中的浮力抵去了部分冲劲,年轻的剑客为他失败的一赌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米霍克不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为,除了这个尝试,他已束手无策。他没办法在浑浊的海水中睁开双目,无从判断被自己破坏了稳定的山洞已变成了什么样,他只知道一直陪伴着自己的黎前已经断成了两截。沉重的黑刀在入水之后本已变得轻巧了许多,还被他牢牢捏在手里的半个剑身像是没有任何重量。
气瓶里也不剩什么空气了,米霍克深吸了最后一口气后,拔掉了呼吸器,在口中的鲜血涌出前抿紧了唇。
……
要死了吧?
这一口气可以屏上三分钟,塌落的山石不断擦过或是砸在米霍克已至极限的身体上,他开始思考自己应该在人生的最后时刻去想些什么。
无处不在的强烈痛楚似乎拉住了即将从米霍克身边踱走的时间,他甚至还来得及从容地盘点一下自己的人生履历,然而在无数心念和记忆呼啸而过的瞬间里,剑士却未曾瞥到任何一个值得留恋的人或事物。
这样也不错。他近乎放弃地想到,却还下意识地抓着半截黑刀。
……
“记得我们的决斗,可别把自己搭在这里啊!”
某个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来,这必然是幻听了。日后那个人会笑着谈起死相难看的自己么?这个念头挟着一点微妙的不甘,强烈地涌上了米霍克的心头,他握刀的手顿时加了几分不知哪儿来的力气。
那张大大的笑脸仿佛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米霍克闭着眼,偏了偏头,用意识无声地抗辨道:“我还活着。”
他的头脑里近乎逼真地浮现出了红发男人脸上张扬的笑意,可是那样的笑又意味着什么呢……
“梦想和承诺是男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都要永不丢弃地放在心底。”没什么机会向谁许下诺言的米霍克忽然想起了这句话。他不确定多年前这样教导自己的是老师还是父亲,但是他清晰地记起了自己那仅有过的一次承诺——
“我会通过报纸给你报声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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