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序只着一件素色中衣,万般不情愿地被姜虞抓着手腕拖到院里的枣树下,几名延林士兵抬衣架拖箱子跟着。
姬疏冲抱溪伏河使了个眼色,自己也慢腾腾站起来挪到一旁。
“多谢。”姜虞道。士兵将箱子抬上桌。
衣架上挂一件厚重织锦,黑衫赤领袖,锦缘绣凤鸟啄蛇纹样,华贵端庄。
姜虞取下礼服给郑序穿上,又将箱子打开,取出一顶玄黑冠冕,戴冠结缨颌下。腰佩玉龙带钩,搥银镀金镶彩珠琉璃,曳进一左一右两组满身云纹大龙佩。身后侍卫双手奉上玉具剑,乳白琉璃作子母辟邪装饰,悬于腰间,熠熠生辉。姜虞一一为郑序穿戴妥当,佩剑时在郑序左侧腰腹比划一下,问:“太重了吧?”
郑序又好笑又无奈:“干什么你,至于吗?早好全了。”
姜虞不作声,转动带钩把硌在郑序左腰的玉环移开,将玉具剑小心别在靠后一点的位置。
整套觐见天子的正装穿戴完毕,郑序长身玉立,气势威严形容端庄。
姬疏抱臂靠在树干上观赏,半晌突然有了感应似地回头看来,正与郑喆撞了个对眼。
姜虞围着郑序转了一圈:“可以可以,不错不错。”
郑喆面无表情,姬疏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
“肩膀这个位置稍微有点紧吧?”姜虞道。
“不明显,没关系。”郑序道。
“腰大不大了点?朔阳君那个肚子。”
“看不出来,带钩束着呢。”
“成吧,”姜虞又弯腰给扯扯衣摆,“我看也差不多。”
“就这样得了。”郑序好笑道。
“行行行,脱下来脱下来,赶紧的进屋继续生霉去吧你。”姜虞翻了个白眼。
又一阵折腾将衣服配饰回归原处,士兵七手八脚抬走衣架配饰箱。郑序叹道:“这么麻烦——”一转眼正好看见静室敞开的窗户——“阿喆?”
姜虞跟着看过来。
一丛鼠尾草生在窗台下,花梗高高杵立,紫蓝色的钟形花密被花梗,很丑。鼠尾草本生长于南方,在郑国很常见,驿丞特意移栽了几株在驿馆里。只是北方水土不适合生长,草株失却了美丽的紫色细绒,光秃秃地挡在三人视线前,丑得郑喆都不想看。他一声不吭收回目光,顿了顿,又转头向郑序潦草点头问候。
郑序一愣,好像想问点什么。姜虞一把将他推走:“行了赶紧走吧,换套衣服真是累死你了。”
竹筒还握在郑喆手里,远山踌躇道:“公子,倒底递给谁?”
郑喆伸手在几案下摸索出两块火石,啪地点燃案角的烛台,打开竹筒取出绢书,烧了。
晚间,生不易回到驿馆。抱溪伏河正在打扫院子——这就是包场讲课的代价,见到师父一齐拥上去。
“师父师父!”抱溪叫道,“白天师叔给我们上课啦!”
生不易道:“嗯……讲的什么?”
“讲的神行术!”抱溪道,“但是我和伏河还没学会呢……”说完挠挠头,不太好意思地红了脸。
真是十分令人惊讶了。徒弟什么性子,做师父的最清楚,因为怕被责备嫌弃,向来是不懂也作懂。生不易道:“……有进步就行。”
一旁默不作声的伏河轻轻拉住生不易衣袖一角,小声道:“师父,您是不是心情不好?”
藏在胡须后僵硬的唇角动了动,生不易尽量舒展眉头,让自己看上去温和一些:“没有,怎么了?”
伏河一双眼睛睁得浑圆,清清明明映出师父的愁眉苦脸,嘴角一撇,手里把师父衣袖攥得更紧。生不易几乎要在小徒弟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姬疏抱臂靠在门框边,一只脚踩着门槛:“吃过晚饭了吗?”
晚饭时光,两个弟子被遣回倒房休息去了。庭燎的光亮充斥室内,桌案上摆着一人份的肉脯糗米拌卤汁,生不易举箸叹了口气。
“喝酒吗?”姬疏兜袖盘腿坐在生不易对面,问。
“啊?还有酒啊?”生不易惊讶。
“米酒要吗?”
就是驿馆备给旅人的稻醴,和脯肉粱糗一样不能指望能味道有多好。生不易一抽眉毛,又叹了口气。
“有吃的就不错了,北境再这样旱下去,天子也未见得能吃饱,”姬疏道,“再说你好歹也辟过谷,抢人家饭吃不觉得羞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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