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蒂娜为难地告诉他,“就算它能找到你的哥哥,它也无法离开这座塔。”
纽特又遇到了那种窘境: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别人解释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他把皮箱打开,蒂娜焦急地等待着。纽特取出一个摇铃,把它拿在手上,然后确保箱子开着。他站起来,直到他已经离开箱子足够远。他晃了一下手上的铃:地板在震动,塔在摇晃,所有的玻璃窗硌啦硌啦响了起来。一只大大的爪子踏到了他跟前,长长的尾巴扫过他的脸。纽特听到蒂娜猛吸了一口气,讷讷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只庞然大物蹭他的脸撒娇,共感者们议论纷纷。绉吾低下头,尾巴横扫过大厅,有人尖叫起来,一些来不及跑掉的哨兵僵在了原地,胆战心惊地望着这一幕。一些护卫扳开他们朝纽特冲了过来。“呃,纽特?”蒂娜说。没时间了,纽特把自己的精神体放到了绉吾跟前。绉吾嗅了一会,把它叼到自己背上。
纽特拍拍它的前爪。绉吾转过身去,尾巴绸缎般飘扬起来。它冲了出去。
气喘吁吁,仿佛刚和怪兽搏斗过的纽特,看着站在他对面的蒂娜抬起了眉毛。看来,这个哨兵没有料到纽特还有这一面。她挥舞魔杖,纽特说“我以为我们不能在纽约塔使用移形换影——”话音未落,他们已经从绉吾造成的混乱中消失了。
“以前是,斯卡曼德先生,以前是,”蒂娜在他站稳以后回忍俊不禁地说,“不过你刚才闹出的乱子比移形换影大。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你总是这么——”
“——出人意表?”纽特好心地接话。
蒂娜摇摇头。“我是想说举重若轻。”纽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逗乐了她自己。
所有的重要人物都在南塔顶端迎接他们:纽约四塔的灵魂人物塞拉菲娜·皮克里,南塔的驻塔牧师亨利·肖——长手杖和一身黑西服——那副副主教的做派让忒修斯很不舒服,以至于他望到这个男人就把目光挪开去。好几个高阶共感者在场,就连哈格里夫斯医生也放弃一日的执业到这上面来看热闹。阿伯纳西夫人甚至还在衣襟上别了一朵白玫瑰。“我母亲以为自己是在格林德沃的葬礼上。”阿伯纳西讥讽地对特拉维斯耳语。(“闭嘴,凯文。”特拉维斯回答。)
忒修斯环顾人群,唯独不见斯皮尔曼的踪影。塞拉菲娜迎了上来,特拉维斯和她交换了几句客套话。她的表情表示,代替斯皮尔曼出席这种场合,是对她的侮辱。
“我希望我们下次别在这种场合再见。”特拉维斯吻了一下女士的手。
“我听说这个男人的向导就在伦敦,”塞拉菲娜的声音传到忒修斯的耳边,“阿不思·邓布利多,这件事情你知道吗?不过那是你和魔法部长的问题了。祝你好运。”
如果纽特在这里,说不定会悄悄告诉他特拉维斯把塞拉菲娜的手放下的时候的想法。(“这个婊子。”纽特悄悄地对他说。“嘘。”忒修斯赶紧制止他。“不,是真的,他心里真的这么想的!”忒修斯嗤之以鼻。“对麦格教授?快闭嘴。她会对你使用闭口不语的。你别再说他坏话了,他是个不错的老师。不是人人都像邓布利多——”纽特低头望了一下自己的脚尖,过一会又嘁嘁喳喳咬着他的耳朵说:‘不过他想和她结婚。他对自己发誓,如果夏天结束前能娶到她——’)忒修斯突然笑出声,特拉维斯皱眉回头看。忒修斯马上换回正经面孔,抿住嘴唇。
特拉维斯的视线扫过一排站在自己身后的哨兵,没有发现那个始作俑者。阿伯纳西凌空打了个唿哨,马蹄声凌空腾起,格林德沃今天的座驾出现了。“伪装成了普通马车,”塞拉菲娜解释道,“我们不能冒被格林德沃的爪牙发现的风险。”
“非常好,”特拉维斯的表情看不出鄙夷还是赞许,“那么主角本人?”
塞拉菲娜轻蔑地做了个手势。他们把他带上来了,盖勒特·格林德沃,被看不见的魔法束缚在空中,以一种与其说是缓慢不如说是公开展览的速度朝前移动。阿伯纳西打开马车门,特拉维斯和一个傲罗坐了上去,塞拉菲娜右手轻柔地一挥,格林德沃被送进马车,落座在他们中间。忒修斯耽搁了片刻,确保自己的感官没有在南塔的任何一个角落里找到斯皮尔曼的踪影向他回报。拉扎尔飞回来了,小股气流划过他的耳边:不,没有找到。
马鞭挥响,第一对驽马的四蹄离开了瞭望台。忒修斯赶在车门最后关上之前,跳上了车,在特拉维斯的对面坐下。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对上了格林德沃的眼睛。
这个格林德沃精神不振,比忒修斯想象中的模样要更为缄默。他的一双眼睛在看人的时候流连于目光的表面,像是害怕有损于他肆意妄为的名声。他的精神体是一只猎豹,即便是在人才济济的哨兵塔中这样的精神体也是醒目的,当你注视格林德沃那只异色的眼睛足够久,就能看到那只瞳孔的深处掠过猎豹的影子。
“救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说。
忒修斯动了一下,特拉维斯看过来。忒修斯转过头。在特拉维斯没注意到的时候,他悄悄把头转回。格林德沃的嘴唇没动。另一个哨兵死握住那个盛有格林德沃魔杖的箱子,他很紧张,不可能是他。更不可能是特拉维斯。“救我。”同一把声音,衰弱而苍老,再次在忒修斯的耳边响起。
有什么事情不对头,忒修斯还来不及细想的时候,特拉维斯抬起手杖敲向马车顶部。一下,两下。塞拉菲娜和瞭望台的身影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他们出发了。
在第十九层,所有的共感者朝他们跑来,蒂娜与纽特对视。他们本能地跑向与人群相反的方向。在其中一个上锁的房间外面,在角落里,蒂娜看到那条扭动的蛇。她的第一反应是举起魔杖,纽特拦住了她。纽特不顾她的阻拦走过去,伸手碰到了蛇身上的鳞片。共感者的共鸣——纽特意识到这个悲哀的想法从她脑海里一闪而逝——我都忘了,就是这个让我们离开了家,因为奎妮不能被人发现……因为我无法看着塔把她抓起来……纽特像是窥探到别人的私事那样缩回了手。蛇皮扭动,拱动着墙角,他们眼前的图案向后翻腾——蛇消失了,一个女人抱着双膝蹲在墙角。她抬起泪水模糊的眼睛望向他们。“救救他……救救克雷登斯……”
“发生什么事了?”蒂娜问。
“他发生了结合热——他躲在里面——他不愿让我帮助他。他要去找格林德沃。”
“他是个全感者……难道我的判断是错误的?”蒂娜诧异地望向纽特,纽特硬着头皮说完后半句,“他没有……他不该有结合热,即使有……格林德沃也帮不了他。”
“我说服不了他,”她摇着头,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我能帮助他的只是把这一层的所有人赶走……自从他到南塔去见过格林德沃以后,他就有什么不对头。”
蒂娜把她扶起来,她离开了门。纽特推门进去,看见克雷登斯确实在里面。一眼看上去,这个悒郁不乐地坐在墙边的青年确实有一切结合热的症状:他眼角发红,喉咙干哑,身体以不自然的姿势蜷缩起来,汗水湿透了他的脸,他不自知地啃咬着自己的下唇。纽特被自己感知到的渴望吓了一跳。他走近一些,克雷登斯认出了他,但克雷登斯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移向了他身后那道终于打开的门。纽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克雷登斯趁这个时候撞向他,冲了出去。纽特倒在了地上,从动荡的视野里看到蒂娜举起了魔杖。纽特想要警告她,但默默然把她手中的手杖缠紧,蒂娜整个被它举了起来,抵上了墙。“克雷登斯!”纽特喊道,跑到走廊上。
蒂娜被放下来,呛咳着。纽特伸手把她拉起来,他们追踪克雷登斯的去向,来到了北塔的最顶端——在这儿,象征权力的标志,一只雄鹰的雕塑俯瞰着下面的芸芸众生。他们几乎迷路了,蛇妖的嗅觉救了他们。“在这儿。”她小声说,一手挽起裙子,一手向他们招手。她推开了一块重石,一个入口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他们进去了,他们谨慎地往里走。纽特震惊地在人群中看见了尤瑟夫·卡玛的身影。艾莉森·托利佛——那个寡妇,桑德斯——那个他认识的哨兵,纽特的目光被一个向导的背影刺了一下,那是她,他哥哥曾经认定的向导,码头上的白纱。几乎半个纽约的共感者都在这儿,入册的,未入册的。“梅林啊,”蒂娜吃惊地低语:“那是——”
“盖勒特·格林德沃,”纽特苦笑,望向人群的中心,“还是内维斯·斯皮尔曼?”
那个终于出场的黑暗哨兵,仿佛听见他的问题似的,朝人群鞠了一躬。
tbc.
第十四章
伦敦塔矗立在前方,高耸入云。忒修斯跳下马车,然后才开始羞赧起来——他无意用少年人的欢快去映衬老哨兵的迟缓。威尔金森拄着拐杖下车,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正好,”他说,“如果我们早到一点,还能听到塔里的布道。我们有个小教堂,就在塔内的东北角。格姆里是个不错的驻塔牧师。”这个老哨兵神色疲惫,一张脸的面色如同放陈的奶酪,忒修斯不知道他是否意识到,他说的这些对一个初到塔里的哨兵来说毫无意义。但他顾全礼节,不好意思说自己对这些不感兴趣。马车夫把行李递下来,忒修斯在威尔金森的示意下给了他五个加隆。
威尔金森领着他朝塔走去,他在半途中停了下来。威尔金森回头不解地望着他。忒修斯抬起头,仰望这座威严的建筑。他屏息伫立,像要探测胸中抱负的深度。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他问威尔金森。
“你到了自己人手里。道森会是你的导师,他在加尔各答服过役。”
“不,我的意思是,”忒修斯仍然没有朝前挪动脚步,“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在一阵短时间的沉默过后,威尔金森有些诧异地回答:“你会知道的。”过了一会儿,在他们穿过塔的前门,走进铺着土耳其地毯的门厅的时候,威尔金森又补充道:“在你倒地死亡那天以前,忒修斯,每一场仗都不会是你最后打的仗,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清楚了。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欢欣雀跃地期待它们了。”
“就像你和关节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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