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旗有那么几秒钟看得呆了。
三三爸从没见过儿子主动喝酒,他对男人之间、父子之间的情感流露很是不习惯,但内心却十分感动。喉头有些酸涩,为了掩饰,他只好赶紧也喝下一杯,然后砸着嘴轻轻地感叹道:“我儿子长大咯。”
几杯黄汤下肚气氛就不一样了,三三爸又没了架子,再加上唐俞韬在中间和稀泥,两人总算是冰释前嫌,又有说有笑起来了。
这段插曲总算是告一段落。
星期五放学后,陈云旗如约跟着黄业林一起回家。
六组是整个天云村最偏远的地方,从学校步行过去,脚程再快的也得走一个半小时,因此,住在六组的学生来上学都要比其他人提早出门。路不好走,途中会经过好几处险峻的山崖。唐俞韬李辉平时都很少往六组去,而且他们俩都不太喜欢黄业林这个刺头学生,听说陈云旗要到他家去,连连咋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黄业林跟几个住在同组的同学跑跑跳跳走在前,追逐打闹着,全然不顾脚下的路,好几次陈云旗看着他们几个扭打到路边,身旁就是笔直的悬崖,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除此之外,一路上风景倒是不错。临近傍晚夕阳西下,远处连片的火烧云把天空渲染得十分艳丽。路两旁树木凋零野草丛生,跟天空的绚丽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冷风割面,颇有“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①之感。一路上不时能遇到村民放养在山间的牛群和马匹,给这萧瑟的凛冬之景增添了几分生气。
陈云旗走得出了汗,索性脱了外衣系在腰间。他的登山靴有些笨重,走得不如几个孩子轻巧。他看着远处的红霞,就联想起昨夜喝了酒的三三,那模样怎么说呢,用“醉酒佳人桃红面”②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唐俞韬说的没错,谁见了他不对他的相貌惊叹,那确实不是正常人。
忽觉佳酿醉春花,一颦一笑添红霞。③陈云旗昨夜也微醺了。
果然路上有好几处经过峭壁的地方,几个孩子轻车熟路地跳了过去,站定在前方回头呼唤着陈老师。陈云旗个子高容易重心不稳,他扶着山壁,谨慎地踏出每一步。身旁是骇人的悬崖,往下望一眼腿都要打颤。
走进六组的时候太阳刚刚落下山去,黄业林把陈云旗领到一间破旧的木屋前,对他说:“我们到啦。”
黄业林的家格外寒酸,屋里没几件像样的东西,就连火塘上的铁架子都打的圆不圆方不方,斜斜立着,火塘里柴灰不知多久没铲过,像是很久没生过火了。
黄业林有个五岁的妹妹,叫黄小丫。黄小丫还没到上学的年龄,每天都在家待着,陈云旗进屋的时候,五岁的孩子正提着个快有自己个头高的猪食桶要去喂猪,见到哥哥回来,立刻喜上眉梢,连连欢呼:
“哥哥回来啦!哥哥回来啦!”
黄业林把书包往地上一甩,接过妹妹手中的桶,轻松地提起来往屋外走,边走边对陈云旗说:“陈老师你先坐!我喂了猪就来给你做饭!”说完又指挥妹妹:“妹,你快生火,把瓜子拿出来给老师吃!”
陈云旗进屋半天也没见到这家的大人。黄小丫爬上梯子要到房梁上去取瓜子,陈云旗见那梯子晃晃悠悠不太结实的样子,赶忙站起来叫她别拿,来不及阻止,黄小丫已经“蹭蹭”地上去了,翻开个白面袋子,用大碗舀了一碗瓜子,端着边往下爬边洒。
爬一半就被陈云旗一把抱住连人带碗从高处接下来了。陈云旗把黄小丫放回地面,蹲下/身对她温柔地说:“谢谢你呀。”
小姑娘十分腼腆地笑了。
陈云旗拉着她坐下,刚想问你爸爸妈妈在不在家,忽然听见有脚步声,回头一看,一个戴着头巾,衣衫破旧的瘦小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咧着嘴笑着走进来。
黄业林喂完猪回来,指着那妇女对陈云旗说:“陈老师,这是我妈。”
陈云旗起身跟黄业林的妈妈打招呼,可她只是咧着嘴笑,呆望着陈云旗不回应。那笑容有些僵硬,又有几分痴傻,陈云旗有些尴尬,内心起疑,却没多问,又坐了回去。
黄业林正端出一口大锅往火塘上放,吩咐妹妹去取腊肉来。陈云旗问他:“黄业林,你爸爸呢?”
黄小丫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小小的女孩穿着件脏兮兮的粉色破毛衣,失落地回头看哥哥。黄业林忙活着的双手顿住了几秒,而后抬起头,用他那双浑圆的大眼睛看着陈云旗。
“我爸爸...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 ① 出自孟郊《苦寒吟》 ② 出自李白《西施》 ③ 出自...不记得了在哪里读到的了...
第十五章 红心
“一年前,我们家在交远县的远房亲戚介绍我爸一起外出打工,说是活不脏不累工钱给的还高。那天他走的时候说先去看看情况,三天就回来,可一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回来。问了一起下山的人,他们说爸爸到了海源县就跟大家分开了。之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黄业林家一贫如洗,吃的还是掺了玉米面的陈大米。他熟练地炒了一锅土豆和腊肉,盛了一大碗饭给陈云旗,又给妹妹和妈妈也盛了满满的饭,自己只用一个小碗装了半碗。他家没有盘子,大家就直接在锅里夹菜吃。
陈云旗把自己的饭跟黄业林换了,黄业林不肯,陈云旗只好假装生气:“老师的话你不听?你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老师不饿。”
爸爸不见了,妈妈身体不好又刚生了弟弟,妹妹也还小,瘦小的黄业林就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陈云旗看着才八岁的他,像个小大人一样,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家里的事情,指挥妈妈和妹妹协助自己操持家务。吃过饭洗了碗,他出去把马牵回来喂了苞谷,又准备了第二天的猪食,做完这些,已经是晚上10点了。
黄小丫平时跟黄业林挤一张床,今晚跟妈妈睡。她早早就自己洗脸洗脚爬上床,乖巧地在一旁看妈妈给小弟弟喂奶。黄业林给她们屋里添了灯油,又把小弟弟一天用过的脏尿布拿出来洗了,这才捡起书包趴在草席上准备写作业。
陈云旗把小板凳拿过来,让黄业林用来当桌子,见他鬼画符一般写了几个字,又算了几道题,就开始哈欠连连,眼皮打架。
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每天都会因为写不完作业挨打了。陈云旗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别写了,明天周末,不急着交,早点睡。”
陈云旗打了水带黄业林一起洗漱。黄业林也没牙刷,从来没刷过牙,陈云旗便叫他用热水漱了漱口,然后一起挤在了黄业林那张破旧的小床上。靠床的木板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很多贴画,廉价的贴纸印的都是小女孩们喜欢的卡通形象,但没有一个符合原本的样子——迪士尼公主像妆容过浓的巫婆,美少女战士像男扮女装的变态,本来应该是灰色的甜甜猫涂成了蓝色,像只变种的豹子。
黄业林侧躺着蜷缩在里面,陈云旗的两只手臂枕在脑后,支起小腿平躺着,看着天花板。
正准备熄灯,黄业林突然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对陈云旗说:“陈老师,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陈云旗怔住了,讲故事?他从来没给人讲过故事,这要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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