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旗累得腰酸背痛,听罢便只好郁闷地坐在石磨旁边抽烟。他捡起地上散落的黄豆把院子里的大公鸡当靶子弹射,三三在一旁看着可怜的大公鸡被他打得四处乱窜。他越打越起劲,一副顽劣的样子跟黄业林如出一辙。
三三原本不喜欢烟味,尽管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抽烟,他常常是避无可避,可陈云旗抽烟的时候他却总是忍不住着迷地看。
陈云旗都尽量朝相反的方向吐烟,但免不了会有烟雾飘散过来,三三也不反感,反而又朝他靠近了些,盯着他用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送到双唇间抿住,深吸一口,一团烟雾便在嘴里轻轻打了个转儿,继而被徐徐吐出,飘飘散散,迷离了他英俊的侧颜。
那嘴唇...那鼻梁...那眼眸...那迷人的下巴和喉结...
陈老师真的太好看了...
三三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红润润湿淋淋的双唇,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陈云旗打光了地上的黄豆,又想起身在石磨上找,冷不防发觉三三正在一旁盯着自己看,居然难得地害羞起来,但也也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歪着嘴笑着说:“看什么呢?想抽烟?”
三三还沉浸在对他美好颜值的痴慕里,呆呆地点点头,立刻被陈云旗用手指狠狠弹了一下脑门,这才回过神来,垂下眼眸揉着额头委屈地说:“啊...好疼啊。”
“疼就对了,”陈云旗碾灭手里的烟头,挑起眉毛侧头看着他,“好的不学。”
三三撇撇嘴不吭气,陈云旗却觉得他这幅模样怎么看怎么可爱,于是趁着四下无人,揽过他肩膀,对着他额头被自己弹过的地方马马虎虎吹了几下,大大咧咧地说:“好了吧?”
三三不满道:“吹几下有什么用,还疼呢!”
陈云旗哭笑不得,“不是你教我的吗,吹吹就不疼了,上回你就这么打发我的啊。”
三三别过脸不理他,过了半晌又说:“好的不学。”
陈云旗被气笑了,伸手捏着他下巴硬扳回他的脸看着自己,假装凶巴巴地说:“不准调皮!”
厨房里三三妈和晓燕正忙活着,锅里不知道煮了什么,飘出一股浓郁的香味。傍晚的小院里,两个眉目如画的男孩子肩并肩坐着,在暮色的掩护下偷偷勾着小手指,偷偷地接吻。
三三托着下巴望着去屋外避难才回来的大公鸡,突然问道:“哥,以前的春节,你都是怎么过的?”
陈云旗挠了挠头,组织了半天的语言,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开口说道:“往年...我也不记得了。都是一个人,还有一个朋友陪我。”
三三诧异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又问:“怎么不跟家里人一起?”
陈云旗笑了笑说:“外公去世以后我就没在家过过年了。大家都越来越忙,过年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重视团聚。从小到大我对过年的记忆都是跟外公有关的,所以我一直不敢面对他不在了的事实。”
三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他看着陈云旗有些落寞的神情,心头觉得酸涩。自己即便有诸多的不快乐不开心,可至少父母妹妹都在身边,对自己关心爱护。三三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看上去总是很忧郁,尤其是他抽烟的样子,正值青春阳光的年纪,却仿佛历经过许多沧桑,早已看破红尘心如止水了。
“跟我说说嘛,我想听。我想知道没有我的时候,你和外公都是怎么过年的?”三三忽然朝他撒起娇,眼底盛满了闪烁的星星。
陈老师哪里架得住这般糖衣炮弹,听闻立刻怜爱地揉揉他头顶,宠溺地说:“好,你想听什么我就都讲给你听。”
提起往事,陈云旗又不自觉地摸出一支烟点上,抽了几口之后才不疾不徐地开口。
“小时候过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妈忙,每次都是打电话来问我需要什么,家里需要什么,然后买好了叫人送回来。她也会给我买新衣服,但总是买不对码数。”
话匣子一开,便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小时候我家里过年也会做很多吃的,我外公外婆是南方人,过年要把蒸熟的糯米打得又软又黏,抹上炒熟的芝麻做成糍粑,我特别爱吃,放到第二天再用油煎一下更香。”
说起好吃的,陈云旗突然饿了,情不自禁砸吧砸吧嘴回忆着儿时的美味。
“很多年没吃过了,真怀念啊,打糍粑挺费劲的,得两三个人一起打。外婆年纪大了早就打不动了,可除了她,我家里也没有其他人会打愿意打了。”
三三小声说:“以后还是可以做,你教我,我来帮你呀。”
陈云旗闻言微微一笑,“好。”
“我家还有‘开大门’的说法,就是大年初一早上开门放鞭炮迎神,谁家放得越早越吉利。年三十大家睡得晚,早晨都赖床,只有我和外公两个人会去放。每一年都是,直到他离开。”
陈云旗说起开心的事总是两眼放光,但一提起外公,眼神就渐渐暗淡下去。他安静地坐着,仿佛深陷在了回忆里,过了许久才抬头说:“没什么特别的了,说说你们吧,你们的年都怎么过呢?跟汉族人不一样吧?”
三三看着他微微有些发红的眼睛,理了理思绪对他说:“彝族有自己的年,跟火把节一样重要,但是我们这边的白彝都跟汉人一样过春节,其他节日也不像大小凉山那边的彝族过得那么隆重了。”
三三告诉他,彝族人自己的年在农历的十月,缘于彝族十月太阳历。农历十月正是庄稼收割完毕的季节,彝族人选择在这个时候进行传统的祭祀,庆贺当年人丁兴旺,来年吉祥安康等事宜。跟汉人的农历新年不同,彝族年只有3天,头夜叫做“觉罗基”,过年第一天叫“库斯”,第二天叫“朵博”,第三天叫“阿普机”。
除了彝族年,三三还跟他讲起彝族的火把节,讲起“阿细跳月②”,讲起阿诗玛和英雄支格阿鲁③的故事。
说起这些三三如数家珍,语气中难得地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和自豪,陈云旗听得简直入了迷。他头一回这么深入地接触到一个少数民族,被民族传统文化中那些浓重的神秘色彩深深吸引住了。
“好多故事我都是听阿姆讲的,”三三说了太久话,喉咙都有些发干。“第一次听阿诗玛的故事,我还哭了,被阿姆和他爸爸笑话了很久。”
陈云旗笑道:“小哭包。”
三三瞪了他一眼,“谁是哭包,我怎么记得有个老师在我面前也掉了好几次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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