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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就起身摔门走了。

经过这一番没头没脑的对话，盛晓燕多少撒了点气，也不想哭了，揉揉发红的眼睛深呼吸，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说，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三三眉头紧蹙着回到屋里，换上一副平常的表情对陈云旗和爸妈说：“没事，在学校受了点委屈，小孩子哭一哭就好了。”

陈云旗也跟着劝道：“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有些敏感是正常的，她自己在外面读书挺不容易的，叔叔阿姨你们可以多跟她聊聊天。”他不便在人家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指手画脚，说完便岔开了话题问道：“晚上咱们还有什么安排？”

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还能有什么安排，即便是过年，又没春晚看，又没热闹可去凑，到了晚上也不兴去别人家串门，无非就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喝酒抽烟打打牌守守岁。陈云旗还惦记着去看看三娘，怕入了夜要不方便了，于是立刻起身，趁着天色还早，打算到三娘家去给三个孩子发压岁钱。

李老七家三个孩子都小，这下三个一起回来，屋里变得咋咋呼呼热闹极了。陈云旗委身进屋的时候，李老七正四脚朝地趴在草席上，李东和李叶挥舞着小树枝，嘴里“驾驾”地吆喝着坐在他背上把他当马骑。

“幺儿，过年好啊，”陈云旗看着闹哄哄的父子们，一开口把他们的便宜全占了。

李老七一个鲤鱼打挺，把背上的小孩甩到一边，捡起一根小树枝就朝陈云旗撇过去，大喝一声：“大胆！敢对你老丈人大不敬！”

陈云旗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和当下的气氛都亲切极了，他仿佛已经彻底地成为了天云村的一份子，拥有了许多兄弟姐妹和父老乡亲，可以像一个地地道道的彝族人那样肆意地讲话，大方地串门，从冷冰冰的陈老师，变成了有血有肉有笑有泪的小陈。

三娘捧着几瓶啤酒走进屋，笑盈盈地看着陈云旗和李老七你一句我一句地互相调侃。看得出她今天精心打扮过，戴着陈云旗送的耳环，衣着虽陈旧但干净整洁，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被编成了一根大辫子，发间还别着一支宝蓝色的发卡，好看极了。

陈云旗推开一旁嚷嚷着要跟他扳手腕的李老七，目不转睛地看着三娘，连连夸赞道：“三娘今天特别好看！”

三娘害羞地笑，坐在火塘边给大家煮起了啤酒。

陈云旗接过李老七递来的烟，边抽边问：“外公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

李老七自己也抽出一根烟，没急着点着只夹在了耳后，笑嘻嘻地答道：“好着呢，前两天才打过电话，让我问你好，多谢你。过了年就回来啦。”

陈云旗点点头，从怀里掏出红包示意三个孩子来拿。三娘和李老七都忙不迭地阻拦，推推搡搡间陈云旗突然正色道：“今天喊你们一声哥哥姐姐，这辈子都是我的哥哥姐姐，别跟我见外。”

老七和三娘顿时都有些愣住了，眼巴巴地看着他把红包塞进孩子们手里，眼眶都都有些泛红。

李琴跟盛晓燕差不多年纪，接了红包小声说了句谢谢就坐回一边看书去了，李东屁颠屁颠地把红包交给自己的妈妈，乖巧地站在一边等着被表扬，只有李叶亲昵地挨着陈云旗坐下，当着他的面把红包拆开，数着里面的几张钞票，末了认真地看着陈云旗说：“谢谢陈老师，我要把钱攒起来以后买只鹦鹉。”

陈云旗被她极认真的样子逗笑了，摸摸她的头说：“好，等你买了鹦鹉，老师再送你一个好看的鸟笼。”

今天的煮啤酒比平时多放了料，喝起来又甘甜又暖胃。时候不早，陈云旗喝过酒抽过烟，婉谢了三娘一家的挽留，起身告辞回去了。

山里的年夜饭意外地丰盛，三三家的四方桌上五花八门地摆着青椒炒腊肉、萝卜炖排骨、土豆炖鸡肉，清炒蔬菜、凉拌折耳根、切好片的香肠和一大碗油炸花生米，每一样都是香飘四溢卖相十足，配上一坛子过年才舍得开封的老酒，听着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话语，连同墙上挂着的玉米红椒和门板上贴着的对联福字，都让陈云旗感受到了久违的浓浓年味。

先前买的那条丙鱼放不住，前几天就已经吃了，陈云旗也不觉得遗憾，今晚他的心情格外好，主动给自己满上酒，连敬了三三爸妈好几杯，感激的肺腑之言不断。

三三见他一杯连着一杯地下肚，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说：“哥，少喝点，明天一早咱们还要‘开大门’呢。”

陈云旗没想到三三还惦记着这件事，心里感动地一紧，但在这样的气氛下他一时情难自已，酒壮人胆越喝越放肆。他凑近三三耳边说：“不怕，大不了今晚不睡了，我们一起守夜。”

三三见劝不动他，又看他难得这么兴致盎然，便也只好随了他。被他的情绪感染着，三三给自己也满了杯酒，轻碰了陈云旗的杯，朝他认真地说：“哥，我敬你一杯。认识你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特别高兴。谢谢你。”

说罢仰头先干为敬。

陈云旗听了他的话内心有些抑制不住的激动，他多想立刻回应一句“你才是我花光了一生运气遇见的宝贝”，可当着一家人的面，他也只能字斟句酌地回应道：“我也特别高兴能认识你，认识你们一家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连三三都有了几分醉意。时候不早，三三爸妈岁数大了熬不了夜，早早就去休息了，陈云旗和三三准备出门去放烟花，盛晓燕却不肯跟他们一起，借口自己累了，也跟着进屋栓上了门。

不知她是有心还是无意，倒是成全了两个人想独处的心思。陈云旗趁着屋里没人，拿起三三的外衣替他仔细穿戴好，提起一兜各式各样的烟花爆竹，领着他出了门往学校走去。

大年夜里四周静的有些过分，山里人不舍得买这些个烧钱的玩意儿，夜里无事可做，守夜也就是围着火塘喝酒打牌吹牛皮。陈云旗带着三三顶着寒风爬上了学校的屋顶，找了一处角落将兜里的爆竹一股脑倒出来散在地上，挑挑拣拣地商量着先放哪一种好。

三三把两挂鞭炮重新收回袋子里留着早晨放，又捡出一桶最大的烟花递给陈云旗说：“我想看这个。”

陈云旗接过来，稍稍离他走远了些，把那桶烟花在地上摆好，取下嘴里的烟，用燃着的烟头点着了引线。

火花“呲啦”一声窜起，陈云旗快走几步倒退回三三身边，牵起他的手揣进自己的外衣口袋，跟他肩并肩站立着，一同盯着那烟花，翘首以待地等着。

那引线燃尽，只几秒后，一团金色的烟火“砰”地一声腾空而起，直飞云霄，继而在空中绽放成一朵美丽的花火。

三三顿时攥紧了陈云旗的手，指着天空又激动又小声地说：“哥！太好看了！”

这桶烟花大概是陈云旗买回来那一堆爆竹里最大最贵的，响数多，也漂亮，但跟陈云旗从前见过的烟花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可对从没放过烟花的三三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绚丽和神奇。

陈云旗侧目看着三三微红的双颊，漫天的五颜六色倒映在他纯净明亮的眼底，眼前的少年此刻宛如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第一次见到了繁星，眼里尽是说不出的惊艳和兴奋，纯真无暇，笑靥如花。

他忍不住轻轻扳过三三的肩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在无数璀璨烟花的映衬下，俯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我爱你。”

第四十二章 跳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