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见澄转过身去,发现是姥姥。
他迟早是要带何似见家长的,但他现在还没想好怎么委婉的向老人坦白。
老人温和的笑了笑,她第一次在自家孙子的眼睛中看见了无措。
徐家是迄今为止流传下来为数不多的民国大家之一,从高祖父那一代就开始投身外交事业,直至徐见澄的母亲徐荆。
徐荆虽然背靠世家,但为人谦虚,先从西欧司科员做起,然后是参赞,公使,直至驻欧盟使团大使。
徐父柏桦家里世代经商,虽然柏家与徐家相比,地位相形见绌,但胜在徐父对徐母一片真心,情深似海,都说外交官离婚率位居所有职业之首,但十几年来,徐荆被任命到哪里,柏桦就把海外业务开拓到哪里,二人依旧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只是徐见澄。
徐见澄自幼孤身一人留在徐家,与其等同的世家圈子内的子弟并不与他适龄,也玩不到一块去,很长是一段时间内,徐见澄都不会笑,缺乏相应的面部表情,也不与旁人说话,周遭人一度以为徐见澄患上了自闭症,直到徐父表亲的孩子,吴忧的出现,才让这一状况勉强好转。
孩子成长期缺少父母陪伴,情感需求无法得到满足,难免会对小孩的性格和心理造成负面影响。
但徐见澄表面看上去家教得体,又成绩优秀,从不出格,只是与他同龄的男生相比更无端的沉稳冷静一些,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正是因为挑不出毛病,这才是最大的毛病。
老人挥了挥手,对身旁的阿姨道:“啊珨,开灯。”
周遭的落地花鸟云纹灯一并亮了起来。
“坐吧。”
“姥姥,这儿风大,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说话吧。”
这偏厅前面就是环湖,一面墙被全部打通,装的仿古式的隔扇门,门上铺的是纯手工做的窗棂麻纸,透亮隔风,每半年换一次;裙板上是名匠刻的冲压云龙,番草花纹,自成一派风骨。
“你姥姥我年纪是大了,但也没有这么不中用啊,哪会吹点风就感冒。”
老人摆弄着低案几上的锦洞天,徐见澄在另一边跪坐下来。
“这是有喜欢的人啦?”
徐见澄点了点头。
“你也该到这个年纪了,哪天叫她来吃顿饭吧,让姥姥瞧瞧。”
“姥姥……他也是男生。”
老人摆弄插花的手停了一下,珨婆婆立在一旁屏住气息。
“男孩子?”
老人扶正了那株水芝丹,“男孩子也是要吃饭的啊。”
何似挂了视频,把手机翻扣在床上,窝成婴儿在母体子宫里的姿势,抱着被子蜷成一团。
今年是Q市市区禁烟花第一年,家家户户阖家团圆的在屋里看春晚,没了烟火爆竹声,楼下何文远和沈欢的争吵声格外清晰,像加了锐化一样,针针戳在何似的耳膜上,扎的他头痛欲裂却又麻木不仁。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恍恍的丧家之犬,哦不,就是一条丧家之犬。
灵魂和肉/体被劈裂成两半,一半升空,一半昏堕,一半肆意漂浮看着自己的肉/体苦苦挣扎,另一半五脏如焚痛不欲生想要人拉自己一把。
他想起自己和沈欢吵架那次,自己喊道:“为什么不离婚?!”
沈欢拽着何似的衣领,近乎咆哮道:“你一个小孩你懂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为了给你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环境!离了婚,你就是单亲家庭,一听单亲家庭,哪个女孩子还会和你在一起?还有房贷车贷,谁还?我还还是你还?”
“难道单亲家庭就没人要了吗?难道单亲家庭就还不起贷款了吗?这种所谓的父母双全的家庭环境我宁愿不要!”
何似怒从心头起,气的双目发赤,下意识的要找一个宣泄怒火的出口,一脚踹爆了沈欢床边的玻璃衣柜。
何似本来就不爱穿拖鞋,这么一踹,不知道玻璃碎片是割到了哪个血管,刹那间血管破裂,血猛的一下飚了出来。
奇怪。
流血的时候竟然感觉不到痛。
是脚上没有传递痛觉的神经突触吗?还是他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沈欢愣在那里。
血越流越多,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流那么多血。
深棕色的实木地板几乎被血泡满,竟然分不出是血的颜色深还是地板的颜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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