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顿了顿,小声嗫嚅道:“我不是在避免尴尬吗……”
“你这句话才最尴尬,”爆豪受不了似的把脑袋扭到一边去,这时管家敲门告诉他东西收拾好了,爆豪立马就抬脚朝外面走,“跟上,愣着干什么。”
他们开会的地点是在爆豪家的书房,绿谷已经有好些年没有来过他家了,乍一回顾颇有故地重游的感觉——小时候觉得宽阔无比的走廊而今走过居然不过如此,墙上的挂灯还是老样式,手指触摸到的墙壁也是一如既往的纹路。绿谷跟着爆豪拐过一个弯,依稀地回忆道:“小胜是不是在这里磕到过头?”
“……”爆豪胜己咬牙切齿说,“磕个鬼,你闭嘴。”
他们一路走出这栋宅子来到了前院里。冬意渐起,天色铅灰,一院的树木叶子都掉了不少,被风一吹发出簌簌的响声,几条小径弯弯曲曲的从主路上分岔,朝着林深处蔓延,渐渐看不清了。
爆豪胜己从下人手里接过那个不大的箱子,又转接到了绿谷手上。
他的表情不喜不悲,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郑重而肃穆的感觉,绿谷愣愣地把那个箱子接了过来,发现最上面的是一个组装机器人,那上面的漆早就剥落得七零八落,虽然被人擦干净了,但仍透着浓重的灰尘味——绿谷又翻了一下这箱子,里面有那本《如何控制你的情绪》,还有不少的小玩意儿,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和那个双眼都掉漆的机器人大眼瞪小眼:“小胜居然把它都留下来了。”
爆豪胜己眉头一皱,半晌后才不甘不愿地说道:“当时送给我的时候你不是哭个不停吗。”
“……是小胜抢走的吧。”
“谁抢了?我看不惯你睡觉都要带着这家伙的蠢样。”
……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儿,爆豪胜己先开了口:“——都还给你。”
这因错误而开始的二十年,全部还给你。
绿谷出久轻轻吸了一口气,鼻尖有些红。
“……好,”他一字一句说道,“我收下了。”
这个箱子是那么轻,他一只手就能抱起来;但是它又这么重,沉甸甸地压在绿谷出久的心头上,满溢的感情被压缩成一个老旧的玩具,兜兜转转,终于传达回了他的手上。
他抱着这个箱子,和爆豪走在这条他熟悉无比的小道上,脚下石路的触感是那么清晰深刻,绿谷一直低着头跟在爆豪身后,走到一处小庭院后才惊觉这好像不是朝大门的路。
这个庭院是用来观景休憩的,中央摆着一张小巧的木桌,周围零散地放着几把椅子,灌木将这里分割成一片宁静的小天地,又没有阻挡住视线,几颗高瘦的树木给这里增添了几分诗意,远处高大华丽的别墅一览无余,更远处的天空透出一点儿夕阳的光,仿佛洗尽铅华后的一片澄澈辽远。
他恍如梦中初醒般反应了过来——这里是他和爆豪胜己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跟在母亲身后,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不管是什么对他而言都太过庞大,他像是进入了童话世界的爱丽丝,对周围的一切既警惕又新奇。
绿谷仿佛看到了那个曾经的自己——他抓着自己的裤褪,探出半个头去打量对面的爆豪胜己,对方那金光闪闪的头发让小绿谷的双眼发亮,他第一次看到这么耀眼夺目的人,简直羡慕得不得了,自我介绍的话在肚子里滚来滚去,却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起风了,吹过树林带起一阵哗啦的声音,叶子又落了几片,爆豪胜己一脚踩上去发出了清脆的破碎声,他朝前走了好几步,又突然转身过来看着绿谷。
远处的天空的阳光破开层层云雾,温柔地停留在爆豪胜己的发梢上。
“我叫爆豪胜己,”他说,带着与生俱来的骄傲,“26岁,其他简介没什么好说的……脾气比较差,但是你早晚会习惯的。”
在他身后,那个只够到爆豪小腿高的金发男孩子,大大方方地朝前走了一步,对缩在腿后面的小绿谷伸出了手。
在他的鼓励下,小绿谷终于松开了拽着大人的手,犹犹豫豫地和小爆豪的手握到了一起。
灿烂的阳光将他们的影子化为一体,小孩子的笑声和脚步声沿着这条小路跑到了远方,成为了遥不可及的一片幻影。
——重新开始。
绿谷出久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想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又因为手上抱着东西怎么都不方便,于是他干脆把箱子放下,放任自己痛痛快快流了一次眼泪,那小孩子一样抽抽噎噎的模样叫爆豪胜己眉毛都要飞到天上去了:“你哭什么啊哭!回答呢!”
“我、我……”绿谷用袖子去抹自己的眼泪,声音也一抖一抖的,“我的名……名字,叫绿谷、绿谷出久,我、我——”
那句本来应该说出来的话,隔了二十年,终于可以毫无阻碍地传递给他了。
我的名字叫绿谷出久,我想和你做朋友。
他的“朋友”还没有说出来,就被爆豪打断了:“你要是敢说‘朋友’这个词,老子现在就用这把椅子打断你的腿。”
绿谷眼眶里的眼泪没收住,一颗斗大的眼泪啪嗒一下落在了地上:“……”
他和面色不善的爆豪胜己对视了片刻,问道:“……不是重新开始做朋友吗?”
爆豪那模样好像能活吞了他:“——谁他妈跟你玩好朋友游戏?那个阴阳脸?”
“……”提到轰焦冻,绿谷立刻认识到了他所处的巨大两难危机,“可是小胜,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情——”
爆豪胜己一步步朝他逼近过来,绿谷缩在了一棵树后面,被爆豪一把揪住了领子,那双赤瞳里闪烁起了绿谷所熟悉的、跳动着的火焰:“废久,你给老子听好——”
他一字一句说道:“你要是不选我,你就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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