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时心内巨震, 低呼出声:“江山色!”
他声线向来是平缓清冽,不徐不疾,但此时, 却染上了一层从未有过的慌乱。
冷静被瞬间打破,荡然无存。
闻言,醉酒的江山色浑身一震, 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牢牢抓住了栏杆, 止住了即将跌落的趋势。
人是安全了, 但这一番操作下来,她却被吓得够呛, 一颗心在胸腔内蹦跶个不停,就跟安装了个小蹦床似地。
此时, 江山色下意识转头, 当看见秦年时的情状时, 自己那颗小心脏跳得更欢腾,仿佛是要直接破胸而出。
只见冷白月色下,秦年时眼眸深黑,如最浓的夜, 整个人身上笼出了千年寒霜。他双手握住围栏, 格外用力, 手背青筋显露。
实话实说,非常吓人。
秦年时深吸口气,尽量按耐住情绪, 沉声道:“去,给我开门。”
江山色用力摇头,表示拒绝。
她虽然喝醉了, 但第六感还在,她有预感,要是真给这个前未婚夫开了门,他肯定得掐死自己。
秦年时眼眸含冰,下颚线绷紧,他微笑着,但是那笑意却没有到达眼里:“如果你不开门,我就从这里跳过去,要是摔出个好歹来,你这房子立马得跌价砸手里。”
此刻的秦年时有点自闭,他竟沦落到在一个醉鬼面前进行自我诅咒的地步。
更让他自闭的是,听了这话,江山色瞬间转身,跑出了阳台,去打开了门。
很好,即使喝醉了也不忘保住房价。
秦年时彻底服气了,他提着日料重新返回802房间。冲进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把阳台的落地窗给锁死。
接着,他转过头来,看向江山色。秦年时是真动了气,五官轮廓都显薄,如同刀片,恨不能直接削了她。但最终,他也只得喉结滚动些许,沉声道:“以后不准喝酒。”
江山色坐在沙发上,整个人愣怔着,面颊绯红,醉眼惺忪,毫无半分气力精神。
算了,毕竟她也是刚遭遇了浩劫,情绪失控,情有可原。
秦年时将日料打包袋全撑开,铺展在客厅茶几桌上,一样样摆好,又将餐具递给她,声音软下:“吃吧,都是你喜欢的。”
江山色回过神来,接过了勺子,随即舀起了一勺色泽金黄的马粪海胆,刚要塞入嘴里,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勺子中途转向,递到了秦年时嘴边。
她看着他,以一种专注的,仿佛酒后露真情的眼神。
意思就是,怕他饿着,所以让他先吃?
江山色最喜欢这种海胆,而且她有怪癖,从来都不会分享食物,这次居然主动喂给秦年时,实在是破天荒头一次。
秦年时微愣住,双眸闪动,里面有融融热意,像是要将江山色给吸入。
他其实并不喜欢生冷的食物,但因为是她给的,于是他张口,全数吞下,只觉口感鲜嫩顺滑。
自始至终,江山色都盯住他,直到秦年时将那食物咽下腹中后,她才重新拿起了另一只勺子,舀起一勺海胆,喃喃自语道:“看来没下毒……可以吃。”
说完,持续酒醉状态中的江山色开始安心吃起来。
秦年时的身形有些僵硬。
原来,那种专注的,酒后露真情的眼神,就是看一根试毒银针的眼神。
很好,他连根棒槌都不配当,只配当根针。
被气得够呛的秦年时打开阳台门,在夜风中抽了根烟,等冷静得差不多了,才重新走入客厅。
此时,他看见蹲坐在客厅茶几桌旁的江山色拿着勺子,双目惺忪,昏昏欲睡,一颗脑袋不住点着。
很好地演绎了人类两大欲.望,睡欲与食欲的斗争。
最终,睡欲汹涌,战胜了食欲,江山色重心不稳,额头朝着茶几桌撞去。
秦年时忙伸出手,抚上她的额头,止住了她的跌势。
江山色刚喝完酒,额角是温热的,与他的掌心温度一致。
秦年时顺势让江山色的头靠在自己怀中,小心翼翼地取下她手里的勺子,随即将其打横抱起,上了楼梯,送到了卧室里。
江山色的背脊靠在了柔软的床垫上,醉意中的她觉得自己徜徉在了大海上,随着波涛起伏不定。
那种感觉,舒适又略带眩晕。
她调整了睡姿,侧身而眠,一缕黑发落在了她高挺秀气的鼻梁上,她感觉到了痒意,伸手想要去挠。可醉鬼向来没准头,怎么挠都不得要领。她紧蹙了眉,拧出了不耐又无可奈何的弧度,就像是个正在生气的小孩。
秦年时望着沉睡中的江山色,嘴角噙着抹浅淡的笑意,他伸手,轻柔地帮其将那缕调皮的黑发捋到她耳后。
捋完后,他的手背顺势从她面颊上轻轻抚过,并不带任何情.欲,只是一种怀念。
卧室内没有开灯,只从门缝里透入了些许楼下客厅的柔光,黝黯在空气中,如水般浮动。
江山色闭着眼时,五官精致秀气,没有任何攻击性,每一根线条都透着柔和。
秦年时的眼神,越发深黑,那眼尾的弧度上扬,像是流淌的春水,黑里没了冷,带了丝难得的暖意。
最终,他收回了手与目光,起身想要去给浴室给江山色洗张毛巾擦拭面颊。
他起身时,床有了晃动之势,江山色微张开眼,只察觉到有人要离开,下意识便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别走,你们得留下……”她喃喃道:“你们得爱我……”
不知为什么,她额头是热的,手心却是冷的,像是白玉,莹润冰凉。
秦年时干脆也侧躺在她身旁,与她面对面而卧。
他握住了她的手,想要用自己的体温,将那手给暖热。
他看见,幽暗的光线之中,江山色的睫毛有些微的颤抖:“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爱,可是你们的爱,都好浅,好容易变。”
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醉意中的话,是没有任何逻辑的,江山色继续道:“你们上一秒,还说会永远支持我。可是下一秒,就开始咒骂我是私生女,恨不得我死去。可是呀……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出生。他们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便把我生了下来……我没有选择的。”
她还是闭着眼,只是眼角出现了湿意。
她的声音,一点点低了下去:“你知道吗?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从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秦年时伸出了手指,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抚去了那湿润的泪意。
“我知道。”他的声音也于夜色里,低低地响起。
秦年时知道的。
一个不受欢迎的小孩的童年,是什么样子。
因为他也是这样长大。
他和她一样,都希望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秦年时的手掌,抚上了她的后脑勺,他把江山色给拥入了怀里。
醉意深重的江山色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想要看清这个怀抱的主人是谁。
可是房间光线太暗。
可是这个拥抱太温暖。
她最终没能辨清对方的面庞与身份。
她只知道,这是她的同类。
她可以安心地,与之拥抱,互相慰藉。
在夜色幽暗的房间里,江山色窝在秦年时的怀抱中,逐渐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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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柔白曦光涌入了房间,小区内的鸟鸣声,说话声逐渐明晰,整个世界苏醒过来。
江山色努力地睁开眼,宿醉的那颗脑袋像是被灌满了浆糊,又沉重又混沌。
她用手指揉着太阳穴,想要缓解脑内的疼痛。然而此时,手肘却碰到了一个厚实的胸膛。
江山色侧眸望去,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沉睡着的秦年时。
薄纱般的晨光下,他面容清俊,睫毛浓密,根根分明,唇形明晰,不自觉地抿着好看的弧度。
他下颚线条流畅,喉结是锐利的凸起,锁骨清瘦,再往下,便是厚实胸肌。
这样一目了然,换言之,在那被单下,秦年时不着片缕。
如果江山色体内还有余酒,此时也全被吓得蒸发完毕,她头发和汗毛都根根竖起。
此时,听见动静,秦年时缓慢睁开眼。
他刚睡醒,神志尚有些不分明,身上的清冷与严肃都还没聚拢,整个人透露着无害的光,眼神里是少见的柔和温驯。
“醒了?”他轻声问,声音里裹着浓浓的松散。
而江山色的声音里则裹着浓浓的绝望:“我到底是喝了多少酒?醉到了什么地步?居然连你都不放过?”
她也太不挑了。
秦年时见江山色一脸罪孽深重的绝望,便知道她对昨晚两人之间的事有所误会。
只是,她脸上那万念俱灰的表情,让自己感觉有被侮辱到。
于是,秦年时冷着脸掀开被单,下了床。
江山色这才发现,他那双匀称的长腿被包裹在裤子里,完完整整,清清白白。
秦年时褪.去衬衣也是情非得已,江山色昨晚在他怀里哭了半宿,他衬衣遭了殃,只能褪下。
江山色到此时才拍抚胸口,将一颗心安稳放下。
还好还好,秦年时的清白还在,她不会被讹。
秦年时起床后便发信息给助理,让他买来适合宿醉隔天吃的清粥小菜当早餐,让江山色食用。
江山色蹲坐在茶几桌旁,边食不知味地喝着粥,边思考着这混乱的场面。
昨晚周北望下楼去取个餐,结果就人间消失,再不见回来。
江山色因为秋秋取消对自己微博关注的事,心情沮丧,便拿出了冰箱里的啤酒喝了起来。
她一喝醉酒就会断片,昨晚确实记不清秦年时是什么时候来的,自己又是怎么跟他滚在了一张床上。
江山色只希望秦年时不要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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