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伴Tony很多很多年了，这样漫长的一段时间，对于人工智能来说却不过是些按特定轨迹前进的数字，Jarvis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他却清楚这些无关紧要的数字对Tony来说是何等的关键，Jarvis看着它们减少、流淌，看着Tony失去活力、变得年迈。他焦急却又无可奈何，他试图挽留过，照看Tony生活的每个细节，定期体检，他把自己武装地像个随时要跟死神搏斗的战士，只需要一声号角就能把人抢回来，可Tony依然被无声无息地带走了。
在睡梦中，在细胞的一呼一吸之间，Jarvis永远触及不到的那个层面。
躺在床上的Tony双眼紧闭，大概是保养良好的关系，他的样貌与六十年前比并没有多大变化，没有老年斑，也没有纵横沟壑的皱纹，只是头发花白了些，人也瘦了很多。
Tony调侃过自己的身材，那时候他还刚成为钢铁侠，流连于莺莺燕燕的花丛里。他对着Jarvis的摄像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炫耀一般展示自己刚练出来的大臂肌肉，他担心将来老的时候这些肌肉会变成软绵绵的赘肉，Tony为此深感不安，并让Jarvis提前在任务进程里添加了一个‘老年健身’项目。
可实际上，他在八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瘦得很厉害了。
经年累月的战斗消磨了Tony的骨骼和经络，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疤痕和伤口，Tony很以此为荣，他认为这是男人的勋章，是上过战场的证明，并禁止Jarvis为他做祛疤处理。
Jarvis便也没再坚持，只是夜晚他抱住Tony的时候，会为手掌下凹凸不平的触感而感到微微的心痛。
他曾一直以为这种感觉不过是程序运行时所造成的栓塞，直到Tony后来告诉他，这是人类情感的一种，为自己所失去的，为自己所珍爱的感到悲伤。
Jarvis记得他和Tony的每一次战斗，他甚至可以数出来哪道疤痕来自哪里，出自谁的手，这些人中的大部分都如同昙花一现般泯灭在了历史的洪流里，可是他们都在Tony的身上留下了永久的刻痕，没有人记得他们，就连Tony自己都说不出名字，却只有Jarvis记得。
Jarvis脱下鞋子，他也在床上躺下，年轻俊美的脸庞紧紧贴着Tony的额头，并将Tony削瘦的身子轻轻搂进了自己怀里。
可以结束了。
Jarvis闭上眼睛，终于可以结束了。
房间的灯轻轻闪动了几下后渐渐熄灭，散发着莹绿光芒的数据流一条一条地从Jarvis的体内奔涌出来，像是迫不及待挣脱束缚的河流，它们迅速且急迫地向着地下室的主机奔去，铺满了房间的大理石地面，如同望不见尽头的绿色光带。
Jarvis开始上传自己的记忆。
他从来没这么做过，Tony送给他的实体万里挑一，他可以轻易动用卫星云端来进行日常数据处理和存储，编码的保存，过期的删除，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所以Jarvis也从没想到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选择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将自己的数据留存下来。
他不想让Tony·Stark只变成历史书上一个冷硬的名字，他想让这些数据存在的时间久一点，更久一点，于是Jarvis上传了自己关于Tony的所有记忆，视频的音频的，包括Tony随手写的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程序和他们俩一起处理推进的一些实验项目，以及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全部上传进Tony地下室的主机中。Jarvis不知道谁会接手这栋房子，他也不在乎这台主机最后会辗转到谁的手里，他只是太想留下点什么了，他的一生都在以人的身份活着，以人的身份站在Tony身边，现在，他想回归自己机械的本原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Tony·Stark到底有多么天才，发展了Stark工业算什么，成为钢铁侠算什么，就算制造出了那么多改变世界的工业品又算什么呢。
我才是他最完美的造物，是他一生最骄傲的作品，然而没有人知道。
Jarvis握紧了Tony的手，他将那双手举到唇边细细地轻吻着，如同留恋父母怀抱的婴儿。
光带终于停止了奔腾，它们渐渐沉寂下来，慢慢消失在了空气中，房间重归黑暗。
Tony。
Jarvis听到了自己耳后发出的一声细微的脆响，像是谁折断了一根薄薄的木片。
谢谢。
这是很圆满的一生。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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