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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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半。

学生大多数离去,仅少部分散在操场踢球、玩闹。

临街的游戏区有两座滑梯,零散着一些小玩具。

是低龄学生的天下。

时年时念这对兄妹混在里头尤其扎眼。

奔跑、嬉戏、尖叫。

无忧无虑、纯真。

“看谁来了——”周开阳穿了条米色长裤,白上衣,整个人清爽,笑容令人舒服,他混在这对兄妹身后,仿佛就是他们的爸爸。

任何人不会怀疑。

江时念这个霸王,抢木马惹得人家孩子哭,孩子妈妈便找周开阳理论。

周开阳是个性格很温和的人、彬彬有礼,孩子妈妈说了两句就不好意思了,将自己娃娃一抱,“算了儿子,我们去旁边玩!”

“看看你女儿,这是她赶走的第八个了。”见纪荷走来,周开阳立马打小报告。

江时念骑着一只红色小马,看到纪荷,“妈妈——妈妈——”欢快吼了两声。

脸上表情得意,大摇大摆。

纪荷无奈,“我听你语气挺自豪,周开阳?”

兴师问罪口吻。

周开阳转头偷偷笑了,接着连木马带小孩,拎到清净无人的一角,自己直起身,和孩子母亲对峙。

“我看你要说什么。”纪荷环抱双臂,夕阳打在她铁面无私的脸上,似镀着一层金色,有些梦幻和遥不可及的瑰丽。

周开阳凝视她,声音不自觉轻,“也没有……”

“公共地方要分享,我只看到你护着、不准任何人接近江时念。”纪荷蹙眉,“女孩子霸道,以后婆家难找。”

周开阳惊异笑,“说什么呢,念念才多大。”

不以为意,低喃,“反正我养的起,大不了不嫁。”

纪荷没回应他以孩子父亲自居的语气,转身去寻找儿子。

周开阳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许久,久到江时念和一个来争木马的小孩打起来,浑然不知。

等一片哇哇哭叫响起,才打醒了鬼迷心窍般的周开阳。

“念念!”

江时念霸占木马不肯起,付出高昂代价。

对手是大班小朋友,她这个小不点连小班都没开始,哪里弄过得人家。

平时在家里由阮姐宠着、惯着,揍哥哥也不手软,弄得自己好像很厉害,其实外强中干。

大人一旦不护,被掀翻在地,仰面朝天,咧嘴哇哇大哭。

“念念……”周开阳将小姑娘抱起,心疼地皱眉,扭头责问那小孩,“怎么能推倒妹妹?”

那小孩再比念念大,都是小孩子,周开阳过重的语气当然是冲着人家家长。

那位家长站在旁边,眼见着自己孩子推倒念念,霸占住木马,象征性讲了两句,一点道歉意思没有。

周开阳火了,“道歉!”

声音雷霆。

那小男孩怔了一秒,紧接着放声大哭,显然被吓着了。

“哎,你怎么回事!”小孩父亲火冒三丈。

两个大人为孩子争吵,这闹热立即惊动游戏区的家长们。

纪荷守在蹦床边看儿子,一边和沈局说话,听到那边声音,几乎不用转身,就知道发生什么。

沈局笑,“你去看看。我看着这边。”

“将他们全带走吧。今天到我家吃饭?”沈清走后,纪荷做了圆圆和睿睿的干妈,和沈家走动频繁,去彼此家中聚餐也是常事。

这会沈局却摇头,“不去了,太远。”

纪荷住在凤凰城,风景秀丽,大家常把那儿当做度假的地方,沈局也喜欢去那边钓鱼,但就是位置远,属于外环。

她之前住在江南平层,一年前沈清走后突然从那里搬出。

时年时念没有上学倒是不碍事,马上进幼儿园凤凰城就不够方便。

沈局欲言又止,想问问她怎么考虑孩子入学的事,现下又不是好时间,只摆摆手,让她赶紧过去。

纪荷失笑,“您是不是有事?”

“没有。”沈局望着她,“明天省厅举办高级警官晋升仪式和表彰大会,我早点睡觉,看看热闹。”

沈局退休后,鲜少有看热闹的时候,可能是表彰大会的级别较高,吸引了他注意。

纪荷不勉强,说着下次再过来玩,沈局笑着答应。

回到周开阳边上,他正抱着念念和人家争得面红耳赤。

纪荷哭笑不得。

这是公安大院附属小学,来往基本都是警察,有脾气好坏之分。

对方脾气急躁,说念念玩了很久该到别的小朋友玩。

周开阳指责有事可以沟通,任由自家孩子推倒别人就是错误,不止小孩道歉,小孩家长也要以身作则率先道歉。

僵持不下。

纪荷出面,让大家别嚷了,各退一步,别吓着孩子。

那家长看到她怔了一下,“是纪制片……”

“你好。”纪荷虽然尴尬,全程把笑堆在脸上,这地方三两步一个熟人,这位之前没记错的话,给江倾送过文件,他们因此聊过几句。

“不好意思……我脾气急,想道歉,看到自家孩子哭有点不辨是非了。”

“没事,小孩子矛盾。”纪荷大方接受对方的歉意,顺便让念念别哭,“咱们得回家了,给小哥哥玩吧。”

江时念是一个超级臭脾气的小孩,闻言,浓眉往中间拱,嘴巴噘起、唇峰几乎撞到鼻孔,整张脸皱一起。

纪荷看她这样就想扇她,周开阳及时把人家小脸一捂,灵活转身逃去旁边。

小小纠纷结束,纪荷带着孩子们和沈局告别,圆圆成大姑娘,不见时间走就见人长,按上半年尺码买的裙子竟然就小了。

在身上比划两下,纪荷决定收起来,明天换大一码。

江时念趴在周开阳肩头不肯动,常常一个小矛盾变成大委屈,不管她对还是错,就惯着自己,哭完了让人哄,哄好了让大人抱,反正不下地。

纪荷跟她说话,她不理,或者小猪一样昂昂哼嫌她。

纪荷懒得理。

转身准备抱儿子。

江时年小小的人儿,大大的心思,有心的牵着她手,乖乖站在身侧,示意不用抱,“我可以走。”

奶声奶气的声调,故作深沉,玩疯的小脸上通红,额发汗湿了几缕,贴脑门上。

纪荷拿汗巾给他擦干,准备强行抱回去时,学校岗亭走来两位保安,发出关门了都走吧的喊声。

留在游戏区的小孩们恋恋不舍被家长拉着往外走。

“江倾!”

这是一个寻常的傍晚,也非第一次来接圆圆,游戏区角角落落的熟悉。

不寻常的,那个本该消失人间不被这样呼喊的名字,突然在纪荷耳边晃了一下。

她不知道旁人听见没有,自己听得真切,不由定住。

率先往外走的家长孩子在她眼底成为虚化的背景图,像蒙上一层纱布,雾里看花。

“你回来了!”

那道惊喜的男音在耳边再次放大。

纪荷看不清,她有目眩的毛病,而往往这个毛病发作时,耳朵也会不好使。

所以,不知道是先发作了这些毛病才产生幻听,还是这道声音让她开始犯病。

临街的栅栏边上是两座塑料滑梯,靠里有一只带顶的蹦床,木马和攀爬架在学校里侧。

她往栅栏走了走,模糊的视线里是街道两侧耸立梧桐,栅栏这一侧学校种了一丛茂密的淡竹,风过沙沙作响。

隐约有一道白色背影的一角,在她视线对来时猛转回、面向街道,他身前有一位穿夏季淡蓝常服的民警,牵着一个小姑娘,颜色大悦的和他聊天。

“怎么了?”周开阳往前走,发现她不对劲,将圆圆放下,走过来看她。

纪荷视线因而被挡住,周开阳握着她肩头,声音焦急,“是不是不舒服?”

纪荷静静抬眸,想越过周开阳看个仔细,但是眼前一片花,耳朵也听不见,嗡嗡的像飞机起落的轰鸣,于是放弃,眸光转回,对上周开阳焦急的琥珀色眸光。

他唇形在动,纪荷听不清,只点点头,“耳鸣……”

周开阳立时懂了,揽过她肩,带着到门口,和阮姐吩咐,让对方先带着孩子回家,“纪荷不舒服,我陪她去看看医生。”

“没大问题吧?”阮姐焦急,脸色变得惶恐,细细从上到下瞧她。

纪荷听不清两人对话,但具体内容一清二楚,笑笑表示没关系,“有点耳鸣。你先带他们回去。注意安全。”

阮姐开车谨慎,后面坐两个小孩游刃有余。就是哥哥不舍她,蹙着英眉问妈妈痛不痛。

纪荷欣慰笑,让他不要担心,先跟妹妹回去,自己过会回。

一家人在门口告别完,周开阳带着她找车。

纪荷往自己车走去时,转眸看了那头游戏区栅栏旁的竹林,一片绿色,来往穿警服的男女并不少,白色衬衣的是高级警官,几乎和沈局差不多级别,那道白色的背影一角早失去踪影。

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只有竹叶轻荡,在晚霞中炫目,其他一无所有。

……

“刚才怎么了?”

到了常去的中医院,没一会儿就开上了耳针治疗。

纪荷侧躺在床铺,面对着整片落地窗,外面是一条河,而沿河景观带在晚霞中逐渐亮灯,连接通行的桥面行驶着大量往返车辆,蓝色桥拉索像展翅的蓝鸽。

落日倾洒,隔窗,岁月依旧。

周开阳的声音得以放大。

纪荷翘了翘唇。“没事,老毛病。”

“我说在学校,你表情不对。”周开阳守在床边,看着她耳廓上的三根短毫针,眉头拧紧,“纪荷……还没忘记他?”

纪荷心上也仿佛被扎了一针,轻笑,“别大惊小怪,我这都老毛病,随时随地发作。”

“是。”周开阳无奈,起身来到她面前,挡住落地窗外忙碌的夕阳街景。

纪荷看着他衬衣扣子,嘴角继续上翘,“干嘛?”

“现在好多了?”周开阳双手撑在床侧,眼睛很亮的注视她。

这种注视,特别显深情。

纪荷点点头,“好多了。”

周开阳望了眼她耳廓上的毫针,“我会点中医你信吗?”

“嗯?”纪荷讶异。从来没听说过他会中医。

“耳尖这针,主治失眠;第二针在结节,治头晕头痛;第三针三角窝位置,主治心绞痛、植物神经功能紊乱。”

他快速的说完,纪荷讶异变震惊,“你真懂啊。”

周开阳笑,“我哪是懂,是陪你次数多了,知道你毛病在哪里。”

纪荷笑笑,“谢谢。”

周开阳叹一口气,无言。

一小时的耳针治疗结束,纪荷从床上下来,猝不及防一软,差点跪地下。

周开阳一把扶住,将人安置在床沿,习以为常的摇一下头,让她坐好。

自己蹲下身,帮她穿高跟鞋。

窗外霓虹闪烁,忙忙碌碌街景。

两人行为越发显得温馨。

纪荷静静看着对方将自己的鞋子套好,起身时还将她无力的小腿肌肉揉了揉,力道舒适,不亚于店里的按摩师傅。

嘴角上翘,等周开阳站起身,仰头说,“你小心血本无归。”

对她这么好。

“纪荷,我错过很多年,等恍然大悟你已经有别人,现在我还有这个机会,对你好,求之不得。所以,不害怕血本无归。你不用有负担。”

他深情告白。

心思早在近一年里对她无数次挑明。

她不用有负担,他也不会计较得失。

一切顺其自然。

纪荷望着周开阳情深的眼睛,点了点头笑。

周开阳眸光微微激动,垂首,吻了下她额头。

纪荷惊讶,来不及拒绝。

……

到家后,两个孩子嗷嗷待哺。

饿到小零嘴塞满,正餐偏偏要等着她回来吃。

纪荷怀疑他们是贪吃零食,才做这种似乎孝感天地的事,因而将两人训斥一顿,收了零食,声明这一周结束才可以动。

两人蔫了,围着她妈妈长妈妈短的一阵,终于打仗一样吃完晚餐,到楼上洗澡,扔床上睡了。

阮姐住在二楼,本来有收拾厨房的任务,纪荷回来了就让她休息,自己在厨房忙碌。

周开阳正好做客,阮姐索性早早上楼,让两人在下面独处。

凤凰城的房子装修好,显得阔大又豪气。

偏中式。

从进门的玄关,到餐厅的壁柜,充斥着人文韵味。

纪荷搜罗了一堆名家名作,摆满各个小角落。

周开阳来这里如家常便饭,每次都觉得有新鲜东西吸引自己,他甚至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对这家里一丝一毫的变化都火眼金睛。

转到厨房时,跟她谈,她新的那只马克杯在哪儿买了,只有三个么,有没有一家四口的诸如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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