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明子“自悔失言”,不再客气:“是是是,谁上学的时候一天天地就爱爆肚?不然咱们打这儿出去吧,打车吃爆肚去。您要还嫌弃,咱们就炙子烤肉去。”
汪袤云赶紧喊停,说这儿非常好——“不到这儿怎么吃你一顿呢?”——要是去了那不是老北京就是老北京膀爷的地方,她今天晚上的计划还要不要了?再说了她俩都有认真打扮一番,穿得锦衣华服的去吃炙子烤肉?那还不如当膀爷呢。
两人就着桂花花雕边吃边聊。曹明子打听许多汪袤云在公司内部才能听到的风声,小心地规避着商业机密,汪袤云不由得有点感动。她有点儿想说你不用如此,你不用保护我,我可以保护你。
被人保护是快乐的,保护人也很快乐,这或许是爱的开始。
两人说着说着不免谈到地震的种种消息。“突然之间就会消失,生命啊,这样脆弱。”汪袤云说。曹明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小时候,我们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有很多人家。我们好几个小孩玩得特别好,其中有一个男孩,我们都叫哥哥的一个,是个孩子头。大院附近是大马路,大马路的一头通向工厂。起初,工厂没工可开,大马路上没什么车,我们经常去那儿玩,习以为常。结果有一天,下着雨,天色很暗,我们本来在院子里玩,有人提议说院子里不好玩,要不要出去,有的说好,有的说都下雨了还出去干什么,大家就争执起来。这个哥哥,那时候也就十岁吧,说我出去看看,然后跑了出去。刚出去,就被一辆卡车撞死了。”
汪袤云见曹明子仿佛有落寞神色——她最见不得曹明子如此——伸出手去牵着曹明子的手。曹明子笑着看了她一眼,并不抗拒。
“小孩子们后来再也不在一起玩,大概觉得再在一起玩就对不起那个哥哥了。于是一群少时玩伴就此散了。前几年,你不在的时候,过年我回家,抽空回到大院去,遇见其中几个。聊一聊这么多年来的各自的经历,才发现——”
“其实大家都一样,各有好坏?”
曹明子苦笑摇头,“不,是大家不但各有各的好坏,各有各的悲欢,而且其实并不能互相理解和分担。我们以为我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为了纪念,为了某个人,其实谁都不能为,只是在折磨自己。我们因为地震而感到伤悲,想要与灾民感同身受,但或许我们根本不能,只是以为我们能,因为我们也希望被人理解。唉。”
汪袤云不忍见曹明子神色哀伤,埋怨自己说什么不好偏提起人间惨剧,一边紧握曹明子的手一边道:“你知不知道,海獭这种动物?”曹明子点点头,又投来温柔的好奇的目光,示意她继续。每次接受到这样的目光,汪袤云都会情不自禁地放软声线:“海獭,顾名思义,是在海上生活的。吃在海里,睡在海面上。海上有浪,为了防止彼此被海浪冲散,海獭们睡觉的时候,会手牵着手。
“我从小就知道我是孤儿,我养母从来不瞒我,所以我很早就接受了‘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亲人’这一点;养母去世得也很平静,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并不浓烈:所以看到灾区的惨剧的时候,我以为我大概很难理解那种父母亲人被压在废墟下面生死不明的心情。然而我能感受到悲伤。我不能感受到如果在自己身上发生那样的事自己会是什么心情,却能感受到痛苦,‘一个人在一瞬间失去了自己的亲人’的那种痛苦,因为我也有所牵挂。人不是孤立的个体,想要理解另一个人很难,谁也不是住在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但人是互相连结的,是互相支持的,哪怕能分担一点点、了解更多一点,就是好的。”
曹明子眼神微微亮起来一点,那表情好像是感谢汪袤云找出这么一大段话来安慰她。谁知道汪袤云兴之所至,干脆趁机接着说道:“我希望我可以多了解你,多给予你理解,多让你快乐,快乐更多更多,我希望——”顿了顿,汪袤云还是没找到合适用词、更不想控制用词的强烈程度,“我希望我能一直当你身边牵着你的手的那只海獭,可以吗?”
说着还轻轻握了曹明子的手一下。
曹明子笑了,笑得很开心,餐厅里的烛火映在她眼睛里,让她的瞳孔更亮了。
她的手先是稍稍松开,然后与汪袤云五指交握。别人觥筹交错的声音都成了背景。
第二天早上,汪袤云睁开眼的时候,曹明子对她微笑,早上六点,天蒙蒙亮,两个人都被生物钟叫醒。“我以为昨天的话,你还要等很久之后才说。”曹明子道。汪袤云笑了,心里又甜蜜又愧疚,凑上去贴着曹明子的额头:“那也是因为,是你啊。”
因为是你,所以特别快。有时候她这样说。
因为是你,所以特别慢。有时候她这样说。
因为有的事情需要尽兴,有的又需要珍惜。快就可以很多次地重复,慢就可以仔细地准备到最好。
可惜后来速度调换了。
七月的时候,两人住到一起。汪袤云本来有意住到曹明子那里去,以便将就曹明子上班近——她自己穿城倒是无所谓。但曹明子拒绝,选择搬到汪袤云那里去。因为汪袤云的住处更加适合两个人生活。宽大,安静,上班远近倒在其次。汪袤云由是打算买车。但这事儿稍稍推后,因为八月即将到了,北京势必人多起来,她轻易地说服了曹明子,二人在奥运开幕之前就跑到欧洲旅游休假去了。
也许曹明子对盛大有所向往,但她没有,她愿意接受的是安静的两个人,与世隔绝的两个人。哪怕是众目睽睽之下,也要天然形成一种将两个人围起来的彼此眼中只有你我的氛围。
那一年她们并未走马观花,彻底地尽兴地在罗马和巴黎玩了一圈。
然后她们回来了,汪袤云迅速地买了车,镇日接送曹明子上下班。现在回想起来,汪袤云的记忆里,那段时光被无尽的花束、无尽的车流、无尽的流光溢彩的夜晚所包裹。她得到了美好,她要保护这美好,她要让全世界都知道这美好。曹明子的爱,有关者无关者的羡慕,蒸蒸日上的事业——哪怕是金融危机也不可怕,她兴致高昂地认为这是她一飞冲天的机会。
其实她很喜欢在车上和曹明子聊天,聊一天这一天两人都经历了什么。但是渐渐地,她在车上还是在打电话。两个人一起堵在路上。
幸好是两个人一起。
为何是两个人一起。
“那段日子你过得怎么样?”
“……很快乐。”
☆、五
忙的时候,休息日是珍贵的,周末几乎是神圣的——随着越来越忙,周末会逐渐消失。但在曾经有周末的时候,汪袤云和曹明子最喜欢的休息方式是两个人在家里看电影。看她们喜欢的那些,无需屈服于院线。很多片子都看了很多遍,比如《如果·爱》。歌太好听,欲罢不能。哪怕片子很伤感。
有次片尾曲响起,曹明子忽然说道:“‘谁是自己生命不该错过的真爱’,到底什么是错过?”
她是笑着问的,于是汪袤云凑上去搂着她说:“错过意味着想要相爱的两个人并没有在一起,只是擦肩而过。”言下之意幸好她们没有。
好像深夜等待从未有过,困惑与泪水从未有过,往日一笔勾销。
曹明子没深究,只是闭着眼享受温存。
供暖还没开始的冬天,最好的休息是一起抱着被子互相取暖。各自读各自的书,靠在一起,体温即是必须也是眷恋。
汪袤云问,你想去做什么,我陪你去?曹明子也许会说,你想做什么呢?汪袤云于是聪明地说,我想陪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曹明子会笑着把她的手打开,然后说自己想去作什么。于是她们去逛遍了展览,于是她们热爱进口食品超市,于是她们乐得一起偶尔挥金如土地买衣服——曹明子打扮自己,打扮汪袤云,汪袤云热爱被她打扮。其实想想最能让人满足的事情还是购物,在这个消费主义至上的时代。于是她们热衷互赠礼物。曹明子轻易看透了汪袤云的喜好,赠她手表手链项链;汪袤云如数回赠,一度家里放得最多的无用之物是购物小票。
但汪袤云一直想送曹明子一样足够大的东西:房子。
那个时候“再不买房就坐失良机”的观点是通行的。曹明子出身鲤鱼乡123,但无权无势也没有多少钱,这些年倒是她在支持家里。不像汪袤云,她没有数目可观的遗产摆在那里。如今再不买,恐怕就会失去机会的尾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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