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礼给人的固有印象是清冷且淡漠的。
只有在他怀里的沈言曦才知道那方胸膛的温热,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一下一下强有力的心跳震伏,震得沈言曦脸颊发红,红着红着,就分不清心跳到底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怎么办,她好喜欢。
喜欢他抱自己,喜欢他的体温,喜欢他身上夹杂烟草味的淡香,甚至连他心跳和呼吸的声音,她都好喜欢。
沈言曦心里那只小鹿正不停乱撞,后背忽而一空,季礼松开了她。
“好了,”季礼笑,“回家。”
“不行,不好,”沈言曦倏地追抱住他的腰,“刚刚是你抱我,现在是我抱你。”
沈言曦摆明了耍赖,她听到季礼胸腔有闷闷的笑音,却没推开她。
沈言曦弯了弯唇角,和他贴得更紧一些。
他的腰劲瘦且窄,隐而未喻的肌肉线条裹挟着隐秘的性感,勾得沈言曦心猿意马。
一道低而微哑的男音从她头上传来:“时间到了。”
沈言曦占着便宜不放手:“你和我说时间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永远能理所当然把黑的说成白的,季礼也乐意惯着,直到阿姨出来叫人,沈言曦才依依不舍地松了手。
————
翡翠园季家一楼饭厅。
花纹繁复的顶灯落下柔和明亮的光,仍旧盛开的玫瑰插花掩映在棕木色的家具边缘,投映在酒柜正面的两道身影绰而浅,好看得比玫瑰更让人挪不开眼睛。
阿姨把刚煲好的鸽子汤端上桌,从厨房拿了两个汤勺出来给两人,便从通道回了保姆房。
季礼给沈言曦盛了一大碗汤,给他自己盛了小半碗,沈言曦伸手,季礼默契地给沈言曦递桌上的胡椒粉和罗勒叶末。
“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沈言曦问,“你不是刚下飞机吗?”
季礼看她一眼:“如果你总记得吃晚饭,肠胃会差成那样?”
沈言曦理亏,乖乖低头喝汤,充盈着参物和菌菇香气的热汤瞬间唤醒空了快一天的肠胃,她舒服得直吁气。
喜欢的人,见自己,热汤。
有什么事情比喜欢的人回来见自己还不忘吩咐阿姨煲热汤更美好吗?
沈言曦悄悄看季礼一眼,飞快收回视线,宛如被顺好毛的餍足小奶猫偷笑着眯了眯眼睛。
真好。
季礼把她小表情尽收眼底,嘴上没说什么,脸上有明显的笑意。
默契的安静间。
沈言曦关心:“你在国外还顺利吗?”
季礼:“顺利。”
沈言曦:“你和苏城熟吗?”
季礼:“曾经的合作伙伴。”
沈言曦想到什么,汤勺停在碗边,一双眼睛黑而清亮地望向他:“那你知道苏城和苏夫人的八卦吗?”
季礼从汤盅里夹了鸽子腿放到她碗里,眼神询问。
沈言曦兴奋道:“今天不是姚婉莹作妖,苏夫人在微博点她吗,后来苏夫人就让人把姚婉莹带去内宅,苏夫人和姚婉莹站在一起的时候,我感觉姚婉莹神似苏夫人,我就不明白了,”沈言曦问出纠结半天的问题,“苏城还爱苏夫人的话就不该外遇,不爱的话为什么小三要像苏夫人。”
季礼笑:“你知道这事多少媒体现在想挖但一星半点没挖到吗?”
沈言曦一边小口啃着鸽子腿一边含混地撒娇:“可我想知道。”
沈言曦一乖,季大总裁就拿她没办法,无奈又纵容地把豪门秘辛当餐中故事一点点讲给自己的小姑娘听。
“很多人觉得苏城和星光能起来是背靠苏夫人,其实不是,”季礼道,“苏城当年身无分文到a市,从建筑工地搬水泥到承包工程,再到开建筑公司,上世纪末他就已经做到了最大的开发商之一,正儿八经白手起家,然后在朋友酒局对苏夫人一见钟情。”
“苏城只有小学文化,发家史不太干净,据说家里也穷,重男轻女,宋家世代繁荫,当然看不上苏城,当时宋家虽然想和苏城合作,但绝对没到卖女儿的程度,尤其苏夫人是宋家最出色最受宠的那位,宋老爷子敌不过苏城一次次纠缠,快和苏城翻脸的时候,苏夫人站出来说自己爱上了苏城,这辈子非苏城不嫁,如果老爷子不点头她就一辈子独身。”
“苏城把自己当时名下全部产业转给了苏夫人做聘礼,宋老爷子仙逝苏夫人掌权之后,也用整个宋家给苏城做托,夫妻恩爱,生了个女儿,和你差不多大。”
沈言曦捋了一下时间:“女儿出生之后,苏城就把重心从地产转到了影视?”
“嗯,”季礼说,“那几年国家刚收紧地产,放开影视,苏城看风口看得很准,也是想洗一下自己的履历。”
季礼似乎不太想说后面的事。
可沈言曦偏要追问:“所以呢?然后呢?这难道不是完美的爱情故事吗?”
季礼沉吟片刻,才道:“苏城再有钱有地位也掩盖不了他地痞流氓的本质,骨子里有劣根性和不安分。”
季礼说:“女儿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苏夫人撞破了苏城出轨,一路查下去,发现苏城在她孕期已经出过轨。”
季礼轻描淡写:“苏夫人忍不了,要离婚,苏城不肯,跪着求苏夫人原谅说再也没有下次,苏夫人心里有数当然不信,两个人撕破脸闹得满城风雨,女儿那时还小,哭着不让父母离婚,中途发生意外不治身亡,有人说是车祸,有人说是重病,其实是去拦父母吵架不小心摔下楼梯。”
沈言曦接过话:“女儿是妈妈的命,女儿没了,苏夫人心也死了,和苏城常年分居,对苏城做的那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再提过离婚,因为女儿遗愿如此?”
季礼点头。
沈言曦拧紧了眉:“这样看的话,苏城自己觉得自己爱苏夫人,他爱的可能只是苏夫人和他云泥之别的出身和骨子里的最优越。”
季礼轻哂:“你看别人的事情看得这么清楚,放自己身上怎么看不清楚。”
沈言曦不服:“我哪儿不清楚了?”
小姑娘嘴角还有油渍,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
季礼好笑,扯了张给她擦了嘴角:“以前。”
沈言曦心虚,声音小了些:“可我现在清楚了啊。”
“好好好,你最清楚,”季礼好笑,轻抬下巴示意汤碗,“快喝。”
沈言曦听话地继续喝汤,思及什么,忍不住冷嗤一声:“这么没底线,怪不得能在开机前一天撬我女一。”
季礼淡淡:“凡事讲原则讲底线心慈手软他也走不到今天。”
沈言曦喜欢和季礼说话,问:“那你觉得我《寻安》能做出来吗?”
季礼好脾气道:“那你要想如果你是苏城,你要怎么置沈言曦于死地,避开死地,你就能做出来。”
沈言曦瘪瘪嘴:“你这话说得好残忍。”
季礼眼底浮笑,摸了摸她柔顺的发顶。
再次沉默中,一碗汤窸窸窣窣快见底。
沈言曦半垂着眼睫,忽然问:“你知道苏城的事,所以你不相信爱情吗?”
季礼道:“如果苏城不出轨,苏夫人对苏城仍旧是爱的,有好的爱情,也有不好的爱情,不能因为不尽如人意的爱情就不相信爱情,只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把爱情看得那么重。”
比如沈言曦看得重。
比如季礼看得不重。
这好像是沈言曦第一次和季礼推心置腹谈这样的问题,她本该难过于季礼的工作比爱情重要,可折念一想,就是因为季礼对爱情没兴趣,所以当自己回头看时,他还在自己身边,带着惯有的清醒和明白。
他话明明有拿她当小孩的说教意味,大抵他声音平缓柔和,沈言曦非但不讨厌,反而被他那股沉稳的魅力勾着,多出几分悄然的喜欢。
沈言曦问:“那你从小到大,有过什么不确定的事吗?”
季礼反问:“你觉得我有吗?”
沈言曦认真想了想:“没有。”
季礼看着沈言曦:“你啊。”
沈言曦稍微抬头,目光撞上他的。
他眸如夜潭,在深邃中揉了月光般,沈言曦撞得心口微窒、心跳加快,一句害羞的“你不用不确定我喜不喜欢你,我喜欢你”还没说出口,便听季礼哂道:“需要我提醒你从小到大被突然叫过多少次家长,多少次自己跑去网吧玩钱包还被摸了,多少次让我从学校回来给你签卷子。”
“不听不听,”沈言曦一瞬失落,蓦地把勺子一放,捂住耳朵,“你看在我这么漂亮甜美的份上,就不能让让我吗!”
“漂亮甜美,”季礼倾身到她耳边,弯着唇角放缓了声音,“但不让。”
季礼说罢,起身离开。
留下沈言曦沉浸在方才几不可查的暧昧内,他温热的鼻息好似萦绕在她白腻敏感的耳廓,随着风动般的说话声字字轻抚,沈言曦吃痒摸一下耳尖,烫得她急忙缩回手。
知道他靠近的动作有故意玩笑的成分,沈言曦还是忍不住……害羞了。
她用手背拍拍脸,冷静好一会儿,才上楼,走到季礼卧室门口,轻道:“晚安。”
隔了三秒。
里面:“晚安。”
明明季礼只说了“晚安”,沈言曦却好像听到了“晚安”“好梦”“早点休息”“愿月亮和我都到你的美梦里”,她回房间洗漱,护肤,直到躺到床上,思绪都还乱乱的。
一会儿想着他把自己抱进怀里,一会儿想着他说“不能因为不尽如人意的爱情就不相信爱情”,一会儿是他给自己讲八卦,一会儿又是他靠近说话……
她一颗心好似被他用一把小锤子撬开,朝里面灌了糖,然后他慢条斯理把缝隙用糖补上,再在外面细细刷上一层蜂蜜,可你要问他是什么。
别问,问就怼你。
今晚这样,算促膝长谈吧?
虽然他们膝盖没挨在一起,但好几次手都快挨在一起了。
今晚这样,算交心吧?
沈言曦觉得她和季礼到了知己的位置,可她又觉得季礼比她想象的更明白,如果她再胆子大一点,他可能,可能……喜欢,喜欢……
沈言曦很想把季礼的回来和拥抱归结为喜欢,可她尚有理智,季礼以前为她回来的次数也很多,她示弱的时候他也不会凶她,她难过的时候也会抱她。
所以这次和以前一样?还是不一样?
沈言曦觉得不一样?可细节又表明一样?可又有点不一样?可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啊——!”
沈言曦用枕捂住红烫的脸,闷叫一声,甜蜜地反省:自己不该4号叫他回来,应该告诉他自己4号开机,如果他回来了,说明他主观意愿想自己,如果他没回来,说明这次他回来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不重要。
如果他动心,自己就追快点,如果他没动心,自己就追慢点,慢慢让他动心。
沈言曦腾地坐起来,告诉自己要沉得住气,然后她把手机捞过来,点开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叫“他不回你别发了”,虽然自己现在摸不清他的心思,但不妨碍结果。
这么一想,沈言曦格外气定神闲地把季礼所有备注改成了“老公”。
“老公”的程度好像不够,她抿抿唇,羞怯地在备注后面给他加了颗小心心。
————
第二天早上,沈言曦一边欢快地下楼,一边拖长了语调叫:“季礼——!”
她脚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手还扶在把手上,声音戛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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