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宠妾事后是被送走了,可宋庭的人生却也因为那段阴差阳错彻底转变——没办法,她爹幡然醒悟之后,第一时间处理了宠妾,第二时间便上折子给她请封了世子。于是事成定局,这时候再要敢暴露了宋庭是女儿身,那便是欺君之罪,她娘是提都不敢跟她爹提了。
如此宋庭从有记忆开始,她便是定国公世子,定国公对她既严格也疼爱,算是个知错就改的好父亲。短短十八年人生,她在定国公的教导下成长,一直以来也没觉得这样的人生有什么不好。直到十八岁那年,她被先帝赐婚了明达公主。
明达与她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人自幼相识,小公主从小就是她的小尾巴……腼腆,可爱,喜欢粘着她,跟在她身后软软的叫她“阿庭哥哥”。
宋庭喜欢明达吗?喜欢的,一直都很喜欢,可在赐婚之前她只将她当做了妹妹。赐婚之后这份感情或许有了转变,她再也无法将她当做妹妹看待了,可要说其他,以她的身份却是不敢多想。甚至于每每想到这桩婚事,她心中生出的都是歉疚与忧虑,而后便不可抑制想要逃离。
十年前,明达及笄,两人婚期将近,可谁也没想到先帝会在那个当口突然驾崩。
一朝改朝换代,先帝治丧,新帝登基,宋庭与明达的婚事理所当然的被耽搁了。她刚为此庆幸没多久,宫中又发生了叛乱,她替小公主挡了乱箭,用命偿还了亏欠。
宋庭临死前说了句“对不起”,闭眼时自觉死得其所。可谁又能想到她还有再睁眼的一天,还能再看到她曾经亏欠的小公主,以及她俩的“遗腹子”呢?!
梦境最后停留在了马车里那张成熟许多的侧脸上……
在梦境中挣扎了许久的唐昭终于睁开了眼睛,目光略微失焦,额上冷汗涔涔,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好的样子——谁也没觉得她会好,毕竟人是昏迷着被抬回来的。
“阿昭,阿昭,你怎么样?”床边的妇人焦急询问,问过之后见唐昭依旧一副呆呆的模样,小脸也是煞白,于是又急匆匆对身边人吩咐道:“快,快去请大夫来。”
一听“大夫”二字,本还魂不守舍的唐昭本能回神,一把拽住了妇人的手臂:“不,不用了。”她声音沙哑得厉害,说过这一句话抿了抿唇才又道:“我没事,之前就是一时没受住暑热,这会儿已经好多了……您不必担心。”
唐昭头一次见这妇人,但脑海中已经自动有了这妇人的身份印象——她是唐昭的母亲薛氏,一个宠孩子宠得有些神经质的女人,虽然目前来看她还很正常。
薛氏听了她的话却并没有放心,又不愿反驳她一般,满脸纠结。
唐昭叹了口气,脑子虽然还是昏昏沉沉的,却没心情去理会那些复杂的心绪了。她撑着床榻坐起了身,虽然感觉身上有些乏力,但再多的不适却是没有的:“您看,我确实无碍。”
薛氏闻言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却道:“阿昭,你今天没喊我‘娘’。”
唐昭眸光顿了顿,她刚才只说过两句话,但确实是规避了称呼的。因为不习惯,哪怕已经拥有了原本唐昭的记忆,她还是不习惯对着另一个人喊娘。只是她也没想到,薛氏会敏锐至此,略一纠结到底还是妥协了:“没有的事,阿娘你别想太多。”
这句话相当有用,或者说薛氏听到那声“阿娘”之后,整个人的气场便都放松了下来。她怜爱的替唐昭拭去了额上冷汗,又摸了摸她的额头,问道:“果真不用请大夫?”
唐昭摇头,想也没想便答道:“不必了。”
这是多年女扮男装留下的后遗症。因为医术高超的大夫轻易便能通过脉象分辨男女,曾经的宋庭为了避免暴露身份便从来躲着大夫走,甚至自己为此学了些简单的医理。而如今她虽有了家人遮掩,可好巧不巧却还是个女扮男装的身份,如此这习惯恐怕是要继续保留下去了。
想起女扮男装,唐昭又不由得伸手按了按额头——她是知道宋庭女扮男装的原因的,可她不知道唐昭为什么也要女扮男装。哪怕她接收了“唐昭”绝大部分的记忆,可这并没有用,因为“唐昭”记忆里根本就没这茬,她从始至终只是听从了家人长辈的吩咐而已。
想了想,到底没将这话问出口。打发走薛氏之后,她复又躺回去继续整理思绪。只是想着想着,思绪到底还是不可避免的飘走了……
小公主对她痴心一片,她一直都知道,否则不会歉疚至此。可那遗腹子又是怎么回事?两人都没正式成亲,那孩子却还顶着宋家嫡出的身份,为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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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昭在家养了一天的病,书院的休沐也就用完了。至于曾夫子吩咐的那十遍论语,她自然也是一个字都没动,只能事后再向曾夫子求几日宽限来补。
对于现状,唐昭暂时是没打算改变的,事实上从她醒来的那一刻就打算开始新人生了。唯一的意外是她在醒来后的第一天就遇见了明达母子,明达嫁人生子她可以理解,毕竟十年过去了,可那孩子顶着她嫡子的身份出现,就由不得唐昭不耿耿于怀了。
在家休息了一日两夜,连新的家人都没见全,第三日一早唐昭就又被送去了书院。
山门前遇见了郑源,郑源是特地在那里等她的,一见她来便迎了上去,关切道:“唐兄,身体可是无碍了?那日你忽然晕倒可是吓了我一跳。”
唐昭原本与郑源并不熟识,多是后者主动结交,往往还只得个冷脸。不过除了郑源,唐昭也从来没与其他人关系亲近,郑源见了也只当她性情冷淡,并不因为生气。
只这回不同,当日好歹也亏郑源接着,她才没从山上滚下去摔个好歹。再加上对方此刻关心她的身体,唐昭也不好再摆出冷脸,便答道:“我无事了。那日也许是天气炎热,不慎中了暑气,才会忽然晕倒,也多谢郑兄当日援手。”
郑源听她说得客气,再不是往日拒人千里,心里也很是高兴。他一高兴就想跟人勾肩搭背,结果又被躲了,他也不以为忤,反而问道:“那你的论语呢?抄了没?”
唐昭无奈,摇摇头道:“没有,还得请曾夫子宽限几日。”
郑源也不意外,点点头道:“曾夫子虽严苛,却也并非不近人情,你病了他自然不会苛责。”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十遍论语呢,要不要兄弟帮忙啊?”
唐昭瞧着他挤眉弄眼,不禁有些好笑,又因对方纯然的善意亲近而触动。她便笑了笑,开口却是拒绝了:“不必了,字迹不同,被曾夫子瞧出来麻烦会更大的。”
郑源瞧着她一时却愣住了,也没将她的话听进去,好半晌才开口道:“唐兄你该多笑笑的。”
唐昭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倏地便收敛了——郑源爱美人,见了唐昭的笑容也是有感而发,眼中的惊艳与赞叹毫不掩饰。但原本的唐昭并不爱笑,她照过镜子后也知道原因,因为唐昭一笑就很甜,脸上还会有酒窝,年幼时看着倒还好,年纪渐长她就不怎么敢笑了。
郑源一见她这反应,不由得连连叹气,惋惜之意甚浓。他还有心想夸赞几句唐昭容貌,转念想起对方似乎最不愿提这个,于是只好在触雷之前闭嘴。
两人结伴上了山,一路快行到学舍,唐昭才终于耐不住开口道:“郑兄,我有一事想问你。”
郑源有心与她亲近,自然答道:“你说便是。”
唐昭最后踌躇一下,还是问了:“那日咱们在山下见到的那小童宋臻,他如今是正式入了书院读书吗?那你可知,他是在哪个班就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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