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晚上还有宴会, 所以裴湘和迈克罗夫特并没有在外面停留过久, 两人很快就在楼梯处分开。
裴湘回到卧室,女仆露西已经在门口等待她了。
“多莉丝小姐, 你真的让我帮你弄头发?可、可我之前没怎么练习过呀,日常还好,但今晚……”
“不急, 你去帮我把礼服挂好,然后把可能会用到的首饰挑选出来, 摆在梳妆台上, 盘发的事情,会有人过来帮忙的。”
果然,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莫里太太的声音。
裴湘示意露西去开门。
“多莉丝小姐, 夫人回来后没有见到你, 非常不高兴。她说,等过完这个圣诞节, 会亲自带着你学习一些东西的。”
裴湘听说要学习新东西,立刻泄气似的靠在了梳妆台前,又朝着莫里太太鼓了鼓脸颊。
“莫里太太,我肚子疼来着, 不方便待在起居室里。”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返回呢?”
裴湘眨了眨眼睛,立刻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因为、因为我遇到了福尔摩斯先生呀。作为主人, 我肯定要好好招待客人的, 我陪着福尔摩斯先生散了一会儿步, 还给他介绍了咱们庄园中的一些景色。我想,如果母亲知道我做的事,肯定不会怪我没有及时回去的。”
这个理由让莫里太太反驳不了。
她十分清楚卡洛琳夫人的心意,知晓自家夫人希望促成多莉丝小姐和福尔摩斯先生的婚事。
就连她此时出现在这个房间里,也是为了这个目的。
卡洛琳夫人听说女仆莉娅的手受伤了,担心没有手巧的女仆为多莉丝小姐盘发髻,以至于不能充分展示多莉丝小姐的美貌,让她失去一个俘获福尔摩斯先生的好机会。
“既然如此,我会替小姐向夫人解释的。”
“谢谢莫里太太,”裴湘甜甜一笑,“露西,快来,咱们俩研究研究怎么把头发弄好。我最近在《淑女杂志》上看到一款新发型,是马丁男爵夫人推荐的,感觉挺不错的,我要试一试。”
莫里太太想到多莉丝小姐之前的那些时髦“夸张”妆扮,忍不住呼吸一滞。倒不是说那样不好看,而是因为,依照莫里太太的理解,多莉丝小姐欣赏的东西,多半不能符合福尔摩斯先生那种稳重绅士的审美。
“小姐,夫人吩咐了,让我来帮你梳头发,咱们今晚不要尝试新东西了。”
裴湘不太乐意,但是面对莫里太太严肃的眼神和坚持的态度,不得不选择“妥协”。
“好吧,我知道你和母亲的打算,就想撮合我和福尔摩斯先生。可是,莫里太太,说句实话,你觉得那位先生真的适合我吗?”
“没有什么是不能磨合的,多莉丝小姐。”
“我为什么要磨合,明明有许多适合我的小伙子呀。”
“不,多莉丝小姐,在婚姻方面,请你信任老伯爵阁下和卡洛琳夫人的眼光。那些夸夸其谈的时髦青年并不值得托付终身。他们只会花光你的嫁妆,然后冷落你,甚至还可能负债累累,搞出各种丑闻,让你在社交圈里颜面大失。”
裴湘坐在镜子前,任由莫里太太在她身后忙碌,用眼神示意露西好好学习,省得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什么都不会。
露西很机灵,马上领会了裴湘的暗示,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莫里太太手上的动作,随时听候她的指挥。
“可是,莫里太太,没有人能花光我的嫁妆,包括我自己。你忘了祖父的遗嘱了吗?福尔摩斯先生就像一头恶龙,严密地守护着我的财产,禁止任何人靠近。哼哼,即便是财产的主人,也要看恶龙的脸色行事。”
莫里太太可不喜欢多莉丝小姐的比喻。
“福尔摩斯先生怎么会是故事里的恶龙?小姐,说他是守护骑士还差不多。你看他那样彬彬有礼,对你有十二分的温和与耐心,绝对是可以为淑女遮风挡雨的英格兰绅士。”
裴湘扑哧一笑,难得说出几句心里话。
“得啦,莫里太太,你才认识那位先生多久呢?就知道他是好心肠的绅士啦?要我说,福尔摩斯先生可是一位相当冷漠的人,还有些懒洋洋的,恶龙这个形容很适合他的。你看故事里,守着宝藏的恶龙不都是常年趴在自己心爱的洞穴里,对于想要寻找宝藏的探险者们不屑一顾,被招惹了,就懒洋洋地喷出一股火焰,然后就接着呼呼大睡。唉,这睡得多了,说不定就会变肥了,变成一只有着大肚子和双下巴的胖龙。”
裴湘的话逗得露西笑出了声,莫里太太也忍俊不禁。
她勉强正了正脸色,抱怨道:“小姐,你从小就喜欢看这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文法书一页也不翻,琴谱都扔到床底下,就这些奇奇怪怪的故事书能吸引你的注意力。现在还把福尔摩斯先生比喻成恶龙,若是让其他人听见了,肯定要嘲笑你的。”
裴湘知道没人会把自己的话当真,她也不在意,反正大家都是带着面具活着,就看谁的假面更严实了。
她轻声哼了哼,不再多说什么,任由莫里太太往她的脑袋上戴珍珠和宝石。
等到梳妆打扮结束,裴湘起身走到全身镜前,打量着镜中的盛装丽人。
今晚,她按照莫里太太的建议,选择了一条浅粉色的长裙,这粉色极其浅淡,面料上有着一层柔和的珠光,在灯光下,几乎接近于珍珠白色,显得她既清纯又温柔。
“哦,这都不像我了,莫里太太,你这是按照十三岁的小安妮的风格打扮我吧?”
“小姐,你也才十八岁而已,无需特意往美艳方向妆扮。相信我,您今后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可以尽情选择艳丽妩媚或者高贵成熟的风格进行打扮。”
裴湘在镜子前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无辜羞怯的笑容。
——瞎说,八十岁我也是清纯小仙女!
格拉斯顿庄园的晚宴上,裴湘和迈克罗夫特的座位被安排得非常靠近,但是两人都没怎么和对方说话。
迈克罗夫特一直在倾听附近的几位先生高谈阔论,同时认真品尝格拉斯顿庄园的美味佳肴,而裴湘则被另一位夫人的话题吸引了兴趣。
“格拉斯顿小姐,上个月狩猎聚餐会上,我注意到你骑在骏马上的身姿,实在是漂亮极了。我真没想到,发生过那样的意外后,你还能把骑术练习得那样好,可见,你是一位勇敢的姑娘。”
裴湘眨了眨眼,对这位男爵夫人口中的“那样的意外”感到迷惑。
“能得到您的夸奖,我本该感到万分荣幸的,可是恕我迟钝,您说的‘意外’是什么?”
裴湘语气轻松,对着男爵夫人俏皮一笑:
“好心的夫人,若是不搞清楚这个问题,我会觉得错失了一大笔宝藏的。奥克斯夫人,请一定要为我解惑,这样的话,我将来再和其他人谈起自己的才能的时候,才会理直气壮地夸奖自己,并且还要把你推出来做证人。”
奥斯克夫人爽朗一笑,心想这位大小姐也挺会说话的,之前那些传闻还是夸大了。
当然,即便格拉斯顿小姐不善言谈,只要她有丰厚的嫁妆,奥斯克夫人就很乐意和这位大小姐继续搭话,于是,她兴致勃勃地解释道:
“我现在总算理解,你为什么能有那么漂亮的骑术了。格拉斯顿小姐,你既然已经将那次意外忘记了,就说明你是真正勇敢的姑娘。不过,我可忘不了当初的危险场面,虽然已经过去七八年了。”
“是什么危险场面?”裴湘面露疑惑,又追问了一句。
与此同时,她也在努力回想多莉丝·格拉斯顿七八年前的记忆。
——好像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危险的事,以至于让原身产生心理阴影,影响之后的骑术练习。
“格拉斯顿小姐,那时候你才十岁左右吧,我和我丈夫前来拜访格拉斯顿庄园,刚巧看到你骑在一匹棕色的小马驹上,身后跟着驯马师和几名仆人。我们走近时,就看到你的小马驹忽然跑动起来,而那名不负责任的驯马师不知在回头张望什么,没有及时发现你的险情。还是我丈夫奥斯克先生立即反应过来,冲了过去。然后,他在你摔下来的时候护住了你。”
经过这位奥斯克夫人的解说,裴湘脑海中的相关记忆也清晰了起来。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当时的情形可没有这位夫人说得那样惊险,奥斯克先生也不是那样勇猛。
那时候,教她骑马的驯马师确实疏忽了,可那匹小马驹非常温顺,所谓的跑起来也不是疾驰奔腾,就是小跑而已。不过,对于十岁的初学者来说,还是有些危险的,所以,当时的多莉丝·格拉斯顿紧张得闭眼大叫。
直到一位陌生的先生跑过来牵住小马驹,又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原身的情绪才平稳了一些。
然而不幸的是,多莉丝双脚落地后,并没有站稳,一个趔趄,让她又摔倒在了草坪上,磨破了手掌。
对于当初的多莉丝来说,磨破手掌的疼痛比骑在马上的惊吓更加难以忍受,甚至,她立刻把骑马时受到的惊吓抛之脑后,对着血糊糊的伤口专心哭泣起来。
所以,当这位奥克斯夫人忽然提起这件往事的时候,裴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当然,她也理解奥克斯夫人为何要说得如此夸张,还刻意提议提起一件七八年前的小小往事,因为在今晚的宴会上,已经不止一位贵夫人这样刻意“亲近”她了。
自从她拥有了将尽十五万英镑的嫁妆后,之前那些对她不太热络的夫人们全都改变了态度,特别是家里有未婚次子的,都不再嫌弃格拉斯顿大小姐的“不学无术”了,反而开始变着花样夸奖她。
前几位夫人的亲近说辞并没有引起裴湘的注意,她都装着听不懂含混过去。但是这位奥克斯夫人绞尽脑汁想出的过往交集,倒是真的引起了裴湘的兴趣。
因为她通过这位夫人的提醒,猛然记起一件事来。
原身当初摔倒受伤之后,闻讯赶来的老伯爵十分心痛,当场就解雇了那名在工作中走神失误的驯马师。
——那人叫什么来着?艾、艾伯特?对,驯马师艾伯特先生。
——我记得,莉娅曾经给那位驯马师说过好话的,但是,原主因为手掌破了,并不想挽留那位驯马师,就没搭理莉娅的话。
——而那之后,莉娅也再也没有提过驯马师艾伯特。
这只是很小的一件往事,若不是裴湘刚刚接收了原身的记忆,可能都要忽略那样的一个细节了。
反正,多莉丝是早就忘在了脑后,毕竟她那时候只有十岁,还受了伤。
另外,莉娅给犯错的仆人说好话求情这种事,是时有发生的。若是多莉丝心情好了,就会答应莉娅的求情,若是她觉得不舒服了,就不会理睬莉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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