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正说着,发现有一女子不知几时起闯入了他们视野之内,夏侯惇转过独眼,曹昂歪头看去,一眨一眨盯着曹操看了半晌,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打量了曹操几下,与三弟曹丕、与五弟曹植的面容作对比,更与家中的画像作对比,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你……是我娘吗?”
曹操吓得心下一抖,瞠目结舌:“你怎么会认为我是你娘?!”
听到他的反问,曹昂更加确定了,他信誓旦旦说道:“祖父为了知道儿媳妇长什么样,硬是让荀军师给画了母亲的画像,现在就挂在父亲的书房呢!”
荀彧给他画了画像?!
曹操惊恐地小心脏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荀彧竟然给你们画了我的画像?!”
这话一出,算是变相承认了曹昂的说法,那小子看似忠厚,改口快地曹操都反应不及,还真喊起了他娘。
在兖州时,曹嵩吹胡子瞪眼对孙儿们说道:“我家阿瞒聪慧懂事,就栽在了一个女人的身上,你们都是貂蝉生育的同胞兄弟,应当互爱互助,以后若是有机会遇上亲娘,定要将她给认回来,绑也要将她绑回家,就说让她为你张罗婚事,我就不信哪一个做娘亲的不会关心自己儿子的婚事!”
刘宏小娃娃听后,噗一声将绿色的菜糊喷了出来。
夏侯惇听曹昂喊“貂蝉”娘,惊讶地打量了曹操许久,最终得出结论:倒是与阿瞒挺般配,身高一样高。
夏侯惇相信曹昂不会认错人,试探着问道:“来者可是貂蝉夫人?”
反观曹昂眼巴巴的视线,曹操则面无表情,他淡淡道:“我不是你娘,你可别这么喊我。”又对夏侯惇道:“孟德请我出山,为的是治疗你的眼疾,现在有了阿昂作证,也能证明我的身份不是歹人。时间不多,还请夏侯将军立即随我去治疗。”
曹昂闻言,有些受伤地拢下了脑袋,他忧伤想着:果然父亲没将母亲给拿下,阿翁的愿望怕是实现不了了!万一阿翁放弃了他们的亲生母亲,给他们找后娘怎么办啊?!
夏侯惇见“貂蝉”对曹昂冷淡,惹来孩子伤心难过,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为人、妻不贤,为母不慈,世上怎会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子!
一想到此人还是先灵帝的宠妃,却又同时吊着曹操做她的备选,空有一身美丽皮囊,却没有心,夏侯惇为侄儿打抱不平:“不必治了,我的眼睛早就进了我的肚子里,你还能刨开我的肚子,将眼睛取出来不成?你有治我眼睛的时间,不如多与自己孩子说说话,我是从未见过哪一个母亲在孩子出生以后从来没带过孩子一天,能狠心至此,也亏得阿昂不怨你。”
曹昂拉了拉夏侯惇,急切小声道:“本来我娘就不想回家,您别吓着她,万一气跑了她,我爹又要守活寡了。”
曹操:???
什么叫做守活寡,会不会说话!
曹操急中生智,将手中的书信递了出去:“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我与孟德的关系……”
曹操僵了僵,头皮发麻:解释不清,锅都背上了,还担不起又当爹又当娘的一句称呼吗?
他将亲笔信给了夏侯惇,又将包裹了奶糖的手绢给了曹昂,算是给两人一个交代。
第一,是曹操叫她来的,她很听曹操话的!
第二,她也在乎曹昂,只是有苦衷才不能回去。
夏侯惇不好糊弄,傻白甜曹昂则很快就上了当,他定定看了手绢上绣的署名“阿瞒”两字,算是确认了他的父母关系亲密。
殊不知,系统给的帕子自动留有玩家id,曹操名为阿瞒,无论是手绢上,还是衣服内衬,都绣着阿瞒的两字署名。
夏侯惇死活不愿与“貂蝉”独处一室,他根本不信她能够治疗好她,而曹昂眼巴巴瞅着她,像个粘人的小尾巴,怎么都不肯离开。
烈火般煎熬的感觉燃烧在曹操脚下,像是将他架在火架子上烤,是放弃这个治疗的机会,另等良机,还是硬着头皮也要将元让眼睛给治好?
想到自家聪明绝顶的六个谋士,齐刷刷对他的马甲虎视眈眈,来日他会有更多谋士,会搜集到更多聪明人,到时候,难度将比现在还要大。
曹操想通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迎难而上,为达目地不择手段,能屈能伸才是真正大丈夫!
屋子里,院子外共有两个敌人,曹昂毫无对敌经验,夏侯惇没有内力,要制服他们二人,曹操还是有些把握的,比较难得是不让他们发出声音,免得喊来了别人。
曹操眼神瞥向了外头,发现护卫们巡逻在院子外头,没有进来庭院查看,心里规划着出其不意的路线。
说时迟那时快,曹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折扇,同时袭向两人穴位,他的内力运用到了极致,使出了目前最大的潜能来用起这一招。
曹昂果真中了这招,脑袋一歪就倒了下来,唯独夏侯惇,耳朵一动,以惊人的敏锐直觉,侧身躲避曹操的一击,而后迅速出手,企图制服突如其来暴起的女子。
曹操一击不成,立即接上第二击,绝不让夏侯惇有说话的机会,夏侯惇刚要呼喊,他迎面一拳挥向了他的脸,而后再次出击,彻底将他给搞晕过去。
如熊般魁梧的身躯倒下,曹操扶了一把,被他沉甸甸的体重给惊地够呛,他忙转头去看外头,确认院子外的人没有听到动静,颇感抱歉地看了一眼夏侯惇肿成熊的脸颊,不再耽误时机,立刻跳起了恢复扇舞。
对他而言,每一次跳舞都是一种放松身心的享受,转圈圈的时候,会引起他的回忆,让他想起儿时的快乐时光。想起自己曾经在祖父的墓地前转圈圈练习,惊扰他老人家的安眠,想起他儿时信誓旦旦对父亲夸下海口:等我练出内力,看你还小瞧我不,哼!
一转眼那么多年过去,他长大了,内力也练到了冰心心法的最后两层,距离大圆满还剩十载的积累,而父亲,成了享福在家的老太爷,天天逗鸟遛狗玩孙子。
跳完舞,曹操瞥了瞥嘴,内心对爱操心瞎折腾的曹嵩一阵嫌弃,又愧于孩子从小没有母亲,于是将自己的糖果与巧克力包了一大包,塞到了曹昂兜兜里,把他放平,盖上被子,这才悄悄离开了这个地方。
两个时辰后,夏侯惇闷哼一声醒来,揉了揉自己两只眼,一瞧天色都黑了,忙爬了起来去找曹昂。
曹昂正呼呼睡着,而屋子内漆黑一片,夏侯惇点上烛火,感觉视野开阔了许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惊愕地发出了无声的尖叫,嘶哑声闷在嗓门口,唯恐吵醒了曹昂,自己一个劲儿地摸着那只重新长出来的左眼睛,时而遮住,时而放开,视线清晰,眼球完整,狰狞得能止小儿啼哭的疤痕也不见了。
夏侯惇掐了自己一把,感受到脸颊的疼痛,这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
夜晚已深,他却彻夜失了眠,盯着那燃烧的烛火半晌,最终下定了决心。他起身去拿针线,又去找了一份皮具,以小刀割下一块皮,就着烛火,认认真真开始缝缝补补。
小时候家里穷苦,在得曹嵩接济以前,夏侯惇很小就开始随着母亲做事了,他们夏侯家全生的男孩儿,没有一个女郎,为了帮助母亲操持家务,他也跟着学会了针线。后来做了将军,曹操刚拿下兖州穷困,无法做到令每一位兵卒们得到皮具防护,夏侯惇可宝贝自己那身将军服了,连带着教精锐们一起自己缝补衣裳,爱护皮具。
现在做起黑皮眼罩来,他是得心应手,飞针走线如行云流水,他不追求美观,只要将那双眼给遮严实了,选择的是颜色最深的黑色皮具,又缝上了有韧性的皮带子,没多久就大功告成了。
夏侯惇将那黑色眼罩带在左眼之上,倾斜的黑色皮带子恰好以他左眼为界限,延伸到脑袋后面,额头前再修剪几缕碎发来遮挡原先伤疤的位置,搞定了这些,夏侯惇才敢真正出去示人。
次日一早,曹昂醒来,发现自己兜里多出了许多糖果,笑得眉眼弯弯。他爱吃糖,这些糖带回去也是分给兄弟们,他想要的,不过是母亲一个关心的态度。
待见到夏侯惇,曹昂惊叹着叫出了声:“哇!——”
“哇什么,你觉得我这样怎么样,可还能看出什么?”夏侯惇凑近曹昂,给他自己瞧自己遮掩住的左眼,刀削似的脸颊线条下是略有些微刺的胡渣,雄性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一种与曹操截然不同的俊朗风格,粗犷中的豪迈之气,那黑色的眼罩又俊又冷酷,还给他添了一些神秘的男人味。
曹昂看呆了眼,连连夸赞夏侯惇道:“俊极了,惇叔若是这样回去,定能将婶迷得神魂颠倒!”
“你一个小孩子还知道迷得神魂颠倒?”夏侯惇笑骂一声,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他打量起了曹昂,见孩子脸上没有忧伤的表情,试探着关心问道:“你的母亲一声不说就将你弄晕溜走了,你不生气吗?”
曹昂摇了摇头,很懂事地回答道:“母亲说有难言之隐,我相信,我虽遗憾从小没有母亲关怀,却并不会感到怨怼,曹家的孩子都是在父亲顶起的天空下长大的,我们有祖父母的关怀,还有兄弟同胞们的关爱。我有时候就会想,母亲一个人在外面,该有多么孤单,这样一想,我就不怨她了。”
况且,母亲的角色太没有存在感了,正是因为缺席了太久,曹昂已经没有多大感觉了,就是心疼父亲“爱而不得”,现在貂蝉表现出听曹操话的一面,曹昂又觉得他爹娘或许感情还不错?
曹昂这样独一份的温柔与体贴,像小鹿一样轻柔,看似没什么存在感,却总能引起长辈的怜惜与关爱。而曹昂自己,却想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他不想让大人将他当做孩子,他想要独当一面,去做家里的顶梁柱,为父亲分担,为弟弟们撑起一片天。
夏侯惇轻叹一声,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貂蝉为什么不愿意出现在人前,他甚至怀疑貂蝉此人,根本就不是人!
人能起死人而肉白骨的能耐?愣是给他换上了一颗新眼睛的医术,这若是让世人知道了,非福是灾!
他揉了揉曹昂的脑袋,夸道:“阿昂懂事,能体会大人的难处,可比你父亲要懂事的多了,走,我带你去见你父亲。”
曹昂跟着夏侯惇蹭蹭地走,他人还小着,身高只到达夏侯惇的肩膀,仰起头看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山。
“若是孟德没有时间,不如我问他将你要来,带在身边,由我亲自来教你,”夏侯惇夸夸其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身高和你差不多,你看我现在,已经有八尺余了,该吃什么,该怎么练武长得高,我心里有数,都能教给你。”
曹昂连连点头,眼眸发亮地追着夏侯惇问道:“父亲以前不乖吗?祖父总是夸父亲,但我也相信人无完人,惇叔既然知道以前的事情,不如与我说说?”
“孟德他啊,性子执拗,”夏侯惇说起了他们童年时的故事,比如曹操从小就维护祖父,为了祖父打架斗殴不带怂的,就算个子小,也能发了狠地拖着人跌入尿池子里……
叔侄二人的影子在阳光下拉得很长,渐渐远去,而曹操,心有余悸地潜回商丘,刚一回到衙门,就见郭嘉拿着酒杯在庭院里晒太阳,嚷嚷着问陈宫:“主公人呢?你们那么多人,怎么能让主公给搞丢了呢!我就觉得主公前几日怪怪的,你们怎能不引起警惕呢?”
戏志才黑着脸反驳道:“这不是忙的吗?你怎么回来了,吕布人呢?!郭奉孝,你又偷懒耍滑!”
郭嘉回答道:“这不是有个吃苦耐劳,辛勤耕耘的吕布在,他很努力想要让公台看到呢,我怎么可以抢了他的风头呢?”
吕布这傻大个,陈宫在的时候嫌弃他啰嗦,不在的时候又总念叨着他好,早干什么去了,郭嘉给他指点迷津,引领羔羊迷途知返,那是在帮他!
郭嘉又铁口直断道:“我感觉主公前几日将我调离,是居心不良,肯定要干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曹操打断了他的话:“居心不良?”
郭嘉吓了一跳,坐正起来,他左右看看曹操,突然笑嘻嘻地夸奖起了曹操:“主公,您真白,皮肤真好。”
曹操心头一跳,转念一想竟是因为忙于政务,好几个月都没好好晒太阳了,可不就白回来了。
唯恐郭嘉再吐出什么惊人之语,曹操率先倒打一耙:“奉孝你这是玩忽职守,按照军纪擅自离开军队是要打板子的。”
郭嘉:主公恼羞成怒了?!
“可我得到了主帅的允许,吕将军同意我回来与主公汇合,谁知道刚一回来,就听到了主公失踪的消息,”郭嘉的眼神意味深长,鼻子凑近曹操,小狗似的嗅来嗅去……嗅来嗅去……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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