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俩都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若非必要,不会走得太近。一开始是伏传避开了谢青鹤,谢青鹤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两人就保持着谁也不要太近谁的距离。
谢青鹤自然会有些失落。
他一辈子光明磊落从不负人,暠县客栈却栽在了幻毒之上。
与小师弟生出了这样的隔阂,他当时也已经道歉赔罪了,事情过去这么久,小师弟突然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他连低头说句“对不起,能不能宽恕我”的机会都没有。
他更担心伏传。
伏传与师父相处得不好,一心一意把“大师兄”当作偶像膜拜。
如今伏传突然懂了人事,发现自己的大师兄竟如此不堪,他心中还能有支撑么?他已经成长到了孤身一人就能撑得住整个人生和天下的地步了么?如果没有,连心中的偶像也坍塌了,他怎么办?
谢青鹤闭上眼。
屋里伏传已经做完了晚课,上床睡去了。
伏传侧身躺在床上,闭眼前,先念了三遍守心经。
念守心经文的时候,他眼前就浮现出伏传踉跄走向太液池的身影,脚下点点的血迹。
……是那样的啊。
男子之间,逆天而行,也是很惨烈的一件事了。
伏传在床上翻来翻去,把脸摁在枕头上碾了一遍又一遍。
他不想睡着。
今天才目睹了伏蒙欺负伏蔚的画面,又看见了伏蔚的惨状。
他觉得自己完全收束不了心神,一旦睡着了,肯定会出事!梦里说不得就有更奇葩的事出现。
又是这张床。
还是这个枕头。
伏传多躺一会儿,既然无心睡眠,难免又偷偷地想起了数日前的那场春梦。
他其实很想彻底忘记。
忘光了,就不会这么心猿意马了。
可守心的功夫练得太差,越是想要忘了,记得越是频繁牢固。
有时候竟然还有一点见不得光的羞耻与刺激。就如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屋子里不能点灯,大师兄也不知道躺在哪个屋顶上晒星星,他独自窝在被窝里,就可以偷偷地想一想那个梦……
梦不知所起,一开始就很奇怪。
梦里的伏传就跟羊妃一样,翘着腿歪在床上,压在他身上的也是个老头儿。
伏传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他吓得魂飞魄散,心想,乾元帝可是我血亲的祖父,这可万万不行啊!就在极力想要反抗的时候,那老头儿把住他的肩膀,把脸挪到他眼前,说:“看看我是谁?”
伏传定睛一看,竟松了口气。
——不是乾元帝。
压着自己的老头儿很眼熟,可不就是师叔么?
伏传整个人都似松软了下来,嘴里还喃喃,师叔好,师叔可以,祖父不可以。
师叔跟乾元帝咬羊妃一样,低头把他脸蛋咬了两口。
伏传突然又惊醒过来:“大师兄?”师叔就是大师兄啊!
那老头儿瞬间又换了副模样,玉容清俊,长发乌黑。那一头乌莹莹的长发从伏传身上披散下来,将他整个笼罩在黑发织成的帐幕之中。居高临下俯视着伏传的那张脸,就是伏传看着画像和记忆,美化而成的大师兄的模样。
可,对着师叔没那么心慌,看着大师兄骑在自己身上,伏传就心慌得不行,觉得特别羞耻。
大师兄低头咬他的脸颊,他觉得有点刺痛,呆呆地看着大师兄。
大师兄说:“乖乖让师哥咬。”
伏传满脑子懵逼。咬就能生小孩么?哦,这个……也不都是为了生小孩。
但是,大师兄为什么要咬我啊?咬我很舒服么?饮食男女四个字,居然真的是同一个意思?
大师兄就露出了乾元帝那样色眯眯的表情,伏传心里竟然想,大师兄色起来可比乾元帝顺眼多了呀。若是大师兄要我给他咬几下,嗯,他就是咬我的脖子,我也让他咬……
直到大师兄伸手到被子底下,要脱他的裤子,他才大惊失色:“我没有那个……”
乾元帝和羊妃可以敦伦,因为羊妃是女人。
他是个男人,除了让大师兄咬几下,接下来怎么办?办不了了!
然后,大师兄摸了他一下,说:“可以办。你是小师妹。”
伏传大吃一惊,爬起来看自己腿间,愕然发现自己的小唧唧不见了,变成平平的一片。
他一边惊叹原来女人就是这样啊,就跟男子小腹一模一样么,只是没有唧唧……一边又心慌地发现:“原来我是小师妹吗?”
大师兄解释说:“你本就是个女儿身,为了让你顺利拜入师门,替刘娘子和扈水宫报仇,我与你母亲约定将你女扮男装,假托是个男孩。你本该是我的小师妹。”
伏传心中失落极了:“我怎么会是小师妹呢。我明明是小师弟啊。”
大师兄垂下的黑发撩在伏传肩头脸上,弄得伏传有些痒痒,又觉得浑身上下都很热。
“你不愿与我敦伦么?”大师兄问。
伏传楞了一下,看着大师兄的脸,羞涩地点点头:“那我……就当小师妹吧。”
……
我可真是蠢死的吧!
伏传那被子捂住自己的脸,想起自己那个荒诞滑稽的春梦,都恨不得搓死自己。
关键是他明明对那事半懂不懂的,梦里居然也能理直气壮地圆了过去。
他就成了自己脑补的“小师妹”,跟大师兄在床上滚来滚去,被大师兄咬得眼泪汪汪,还不住点头说我可以的,没事儿,你随便咬我!他还搂着大师兄的脖子,说要给大师兄生孩子。
……梦里的他,坚信自己跟大师兄睡在一起,马上就会生个孩子出来了。
现在他弄明白了。
男人之间,就是那样做的。
想起大师兄垂下的长发,火热的胸膛,伏传忍不住掐自己的虎口。
伏传,你是疯了吗?!
……
谢青鹤一直都听着屋内的动静。
白天才看了伏蒙对伏蔚做的丑事,怕伏传想入非非,谢青鹤今夜由其守得紧。
明知道伏传应该还没有睡着,可他这样翻来翻去,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谢青鹤犹豫片刻,还是从宫室龙脊上翻了下来,轻轻推门进屋。
他倒了一盏冷茶,走到伏传的床前,问道:“你可要喝茶?”
伏传正想着激动的时候,冷不丁听见谢青鹤的声音,吓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过了一会儿,伏传才翻身坐起来,有些不敢看谢青鹤的脸色。
谢青鹤把茶杯递给他。
他低着头把茶杯接了,咕噜咕噜喝了两口。
“还喝么?”谢青鹤问。
伏传自己下床把茶杯放好,垂手低头站在床边:“我又胡思乱想了。”
谢青鹤觉得小师弟守心的功夫太差。可这时候光责怪没有任何益处,身为师长,他得给伏传直接有效的解决办法。考虑片刻之后,谢青鹤问道:“实在无法收摄心神么?”
伏传羞愧无比,低声说:“可能是……同一张床,躺下去就……忍不住回想。”
“只是床的问题么?”谢青鹤再三确认。
伏传不想对大师兄撒谎,可有些事情太难以启齿。
见伏传这么支吾,谢青鹤也不好再问,说道:“我原本想等你入道建玄之后,再教你御意完神的小法门。这诀窍不难,只是需要一缕玄池真元。你如今还未入道,没有玄池,自然炼不出玄池真元。这小法门就施展出来。”
伏传听得出他话里的口风,忍不住抬头看他一眼。
谢青鹤下意识就想摸摸他脑袋,手指动了动,又按了回去:“我可以帮你。”
“只是单靠我帮你,管不了多长时间。你正是年轻的时候,身体时时刻刻都会有新的精元滋生。我将积攒的这一块炼化之后反哺给你,你体内又会有新的精元生出来。”谢青鹤也说了此事的弊端。
见伏传又蔫了回去,谢青鹤又忍不住说:“管上一两个时辰总是有的。”
伏传本来心动,听说只能管一两个时辰,那点小心思就扑了回去。
只能睡一两个小时问题不大,他这样的修士,有一个小时就能恢复得龙精虎猛。
问题在于这样一来,他每次睡觉都得劳烦大师兄出手帮忙——偶尔帮忙一次是师兄慈爱,天天都要师兄帮忙,那就是他做师弟的不懂事了。
“我若是不睡觉,就不会胡思乱想了。”伏传说。
以二人如今彼此回避的状态,谢青鹤也不能强行帮师弟做这件事,毕竟太过私密。
谢青鹤已经给了提议,并且再三表示可以帮忙。
伏传还是拒绝了。
沉默片刻之后,谢青鹤转身出门。
伏传很明确地感觉到大师兄是真的生气了,有些仓惶地追出了门。
谢青鹤飞回殿檐之上,伏传就眼巴巴地望着他。
见谢青鹤不肯回头,伏传犹豫片刻,解释说:“我是觉得若每天都要麻烦大师兄……”
他这几日思绪混乱,被春梦彻底打乱了自我认知,整个人非常痛苦。
为了厘清自己的思绪,不得已与谢青鹤保持了距离,再不敢去挽大师兄的胳膊,不敢去拉大师兄的衣襟,这些举措又使得谢青鹤黯然伤心,主动对他保持了距离,再不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对他来说,这更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
这一堂成人的课程,对伏传而言,上得实在太过混乱与痛苦。
他本可以倚靠求助的师长,成了自己绝不敢倾诉的对象,一切就变得越发的艰难起来。
谢青鹤安安静静地守在一边,他还能假装暂时相安无事。他知道可以等自己搞明白之后,再慢慢去哄大师兄也不迟。谢青鹤突然转身离开,伏传就不敢故作不知了。
“大师哥。”伏传不知道该怎么服软,看样子是想跪下。
谢青鹤又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进来吧。”谢青鹤先一步进屋,“我替你炼化精元,早些休息。”
伏传跟着进门,乖乖在床上盘膝坐好,感觉到谢青鹤的手指在他两边肾脏处轻点了数次,他整个人就似失去了精神,变得慵懒疲惫起来,尤其是两个球球又紧又胀,忍不住挪了挪膝盖。
正觉得难受的时候,一股精纯的真元从命门灌入,伏传在瞬间就恢复了精神。
“早些睡吧。”
谢青鹤起身下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替伏传炼化精元的手法更类似于双修法,只是这种单方面的炼化反哺,对谢青鹤没有一丝补益,只有完完全全的损耗。单纯为了照顾小师弟入睡,完全是得不偿失。
不过,谢青鹤十多年来入魔无数次,玄池真元浑厚无比。
简单来说,有真元,任性,挥霍得起。大师兄乐意。
※
伏传并不想做梦。
就算大师兄帮忙炼化了精元,再做春梦也很危险!
那代表他自己又失控了。
然而,他收摄心神的功夫练得实在太烂。越是不想,入睡之后越是清晰。
这夜的梦,居然和前一次的春梦是接续的。
前面的过程都直接略过了,伏传有意识的时候,就发现大师兄黑发长垂在自己身上,把自己笼罩在轻柔还带了点皂荚香气的黑发帐幕之中。他红着脸抓着大师兄的衣襟,满心讨好地说:“我知道怎么做了,就是这里啊!”
大师兄果然就要施为。
伏传又忍不住问:“等一等。”
大师兄很意外地看着他:“你不与我好么?”
“我当然……愿意跟大师兄那样啊。”伏传明知道那件事很惨烈,有违天和,但想着是与大师兄一起,就莫名其妙有一种想要急切讨好的心情,甚至是迫不及待奉献出自己。
他想要知道的是:“只是……大师兄,你不与二师兄好了吗?”
正笑吟吟看着他的大师兄突然之间脸色涨红,英俊的脸庞皲裂出紫黑色的血斑。
伏传惊得魂飞魄散:“大师兄,大师兄你这是幻毒发作了吗?”
大师兄已不能说话,满脸死灰之色,冲着他喷出一口血。
伏传只觉得满脸温热冰凉的血渍,惊恐之下,从梦中倏地惊醒!
谢青鹤正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伏传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谢青鹤移开目光,低声说:“我吃过药了。幻毒也不会在此间发作。你放心。”
明明谢青鹤声线稳定,语气温和,伏传还是从中读出了一股被猜忌的伤心。他连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师兄,我不是担心你幻毒发作……”
谢青鹤并不想多谈此事:“不担心就好。”又重复了一句,“不必担心。”
“是,我是梦见你幻毒发作了。”伏传有些丧气地捂住眼睛,“大师兄,我不是担心你会对我做什么,我刚刚做梦……梦见你满脸血斑,你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
谢青鹤想了想,说:“幻毒发作的时候,不会满脸血斑。”
伏传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解释。
“睡吧。”谢青鹤叮嘱一句,再次离开。
“大师兄能不能不要走?”伏传忍不住问。
谢青鹤已经走了出去。
伏传趴在床上,从窗户去看谢青鹤的身影。
谢青鹤一直都守着他睡觉,怕他梦里再出事,所以,谢青鹤夜里待的位置都能看见伏传的床。换句话说,伏传躺在床上,也能够看见在外休息的谢青鹤。
谢青鹤就斜倚在殿檐的龙脊之上,双目微合,似乎已经睡着,或是入定了。
伏传抱着自己的枕头,心想,我如今可把大师兄得罪得狠了。
大师兄么,怎么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他肯守着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小师弟。可我先前避着他,不肯近他,他那样心高气傲,也肯定不想与我亲近了。
他是真的不喜欢二师兄了吧?
……我还是得早日入道,建出玄池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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