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第 193 章 大争(5)(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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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与常夫人一前一后出来, 两人不在一处消遣,陈纪自前堂出来,常夫人则是从侧边的小路出来, 夫妻见面也没有多少眼神交流, 仆妇们簇拥着常夫人直奔伏传, 陈纪则用微不可闻的审视目光瞥了谢青鹤一眼, 旋即露出温和慈爱的模样。

“拜见纪父。”谢青鹤上前施礼。

陈纪合手还礼,满脸含笑,就要去牵谢青鹤的手:“丛儿, 堂上坐。”

哪晓得谢青鹤顺势躬身, 似有心似无意地将他伸来的手避开。

陈纪一愣。谢青鹤年纪小, 动作又太过行云流水, 陈纪竟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错过了,还是故意不肯与自己牵手。正在迟疑的时候,更无礼的一幕出现, 让他彻底确认了侄儿的无礼。

——谢青鹤直接越过了他, 双手环袖, 挺直小腰板, 独自向前。

所谓礼, 就是尊卑二字。

搞清楚谁大谁小,谁高谁低, 谁先谁后, 卑弱服从尊长, 各人照着身份自行找到位置, 以免发生争吵矛盾, 达到家庭、族群, 乃至于整个社会的和谐。

两人一起走路, 身份尊贵的走前面,卑幼跟在后面,若身份相当就并肩齐行。

陈纪想要牵着侄儿的手一起走,就是很让了一步,不想与侄儿论尊卑。

他俩目前的身份也很难去计较尊卑。陈纪固然是长辈,可陈家不是普通家族,麾下虎贲数万,两任家主皆有问鼎之心。陈起掌握的并不是区区几亩祭田,而是整个陈家的生杀予夺。对陈纪来说,陈丛不仅仅是侄儿,也是没什么悬念的少主——只要陈起真的不能生了。

问题是,陈丛的身份也不那么把稳。

一来他年纪小,能否长大成人不好说。二来他出身不高,不过是个妾生子。

一直以来,陈起对陈丛也没有很上心,更没有当众凿实过陈丛的身份,这到底是爱子、嗣子还是根本不上心的庶子,陈起不表态,陈家上下谁都心里没底。哪怕都知道陈起伤了身体生育可能艰难,陈起目前也只有陈丛一个儿子,世俗的看法仍旧是妾生子上不了台面。

这样的情况下,陈纪主动去牵陈丛,选择与陈丛一起走,是最合适体面的做法。

谢青鹤没有给他这份体面。

陈纪热脸贴了一巴掌,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打小被庶兄欺负也算了,陈起那是真的会打仗,也能去前线吃苦。大嫂进门之后,被大嫂欺负也算了,一来庶兄做了家主,大嫂就是宗妇,二来大嫂出身世家,总有几分世家骄傲。

现在连小屁孩侄儿都欺负到自己跟前来了!

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昂首挺胸、步履从容地进门,陈纪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六岁的熊孩子,爱讲理就讲理,不爱讲理就不讲理,你跟他说得着?

若是普通家庭,叔父也是父,侄儿也算儿,父揍儿天经地义,不听话闹妖,只管抓来一顿打,打痛就老实了。陈家情况特殊,陈纪有几个胆子去教训庶兄的儿子?没让这宝贝侄儿熊得高兴,姜夫人都觉得是儿子受了委屈,被小叔子欺负了,要找陈纪兴师问罪。

陈纪气得要死也不能发作,狠狠一拂袖,木着脸跟着谢青鹤进门。

常夫人与常朝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

常夫人恍若未见,握着伏传的小手,低声问道:“隽儿,这些日子过得好吗?可曾哭鼻子?”

伏传点点头,又摇摇头,主动伸手让她抱。

打小伏传就高冷,轻易不肯让人抱,儿子主动示好,常夫人激动又高兴。

她才要伸手接过儿子,发现自己胸前挂了铜铸的山花纹项链,长长一条,饰于前襟。

常夫人连忙去摘项链,身侧仆妇都上来帮忙,这个帮她扶着发髻,那个帮她牵扯项链,快速安静地摘下项链之后,常夫人就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小姑娘,兴奋地将儿子接过,抱在怀里。

“隽儿。”常夫人将他托在小臂上,满眼温柔,“阿母好想你。”

伏传见身边仆妇众多,没有说话,冲她笑了笑。

常夫人只觉得心肝都要化了。

伏传以为常夫人会抱自己去中堂,跟陈纪一起招待谢青鹤,哪晓得常夫人根本没有待客之心,儿子抱在怀里,说说笑笑地就往旁路去了,直接回了后宅。

常朝没有跟姐姐外甥走,他是陈纪的幕僚,又是陈纪内弟,这时候自然要陪陈纪待客。

因落后了一步,常朝悄无声息进门的时候,发现堂上座次又放雷了。

小小团儿的小郎君坐在上席。

陈纪家待客室的上席挺宽敞,有时候招待重要客人,陈纪都与客人同坐,偶尔家宴,常夫人也会出席,夫妇二人分坐东西也是寻常。

偏偏小郎君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正中间。

这就是不打算与陈纪平起平坐,就算陈纪厚着脸皮挤上去,也只能算是侧坐相陪。

——那还不如就在下边,宽宽绰绰自作一席。

陈纪干脆就没有坐,他站在堂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侄儿。谢青鹤本来就人小个子矮,坐下来就更矮了,若要跟他说话,就得拼命抬头看他。

常朝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姐夫好像又吃瘪了。

因为,小郎君目不斜视,安之若素地坐着,压根儿就没抬头:“叔父请坐。”

“丛儿独自前来么?可曾请示姜夫人?”陈纪岔开话题。叫他坐在陈丛下首,像侍奉主君一般陪着这小屁孩子说话,那是绝不可能,宁可站着。

二人相距不足一尺,在这么近的距离下,一个成年壮汉对六岁幼童的震慑力是很大的。

哪怕陈纪不通武艺,他仍旧是个身高七尺的成年男子,一只手就能把谢青鹤提起来。而且,他还故意站得这么近。

谢青鹤坐在原地一动没动,还敢带了点稚嫩笑意地反问:“叔父这是关心我,还是教训我?”

陈纪笑了笑,说:“自然是关心。你才几岁的小子?身份又如此贵重特殊。若是不小心磕了碰了,姜夫人岂不担心?叫父母担心,岂非不孝?”话锋一转,“你既然尊称我一声‘叔父’,我就教训你两句,教训不得?”

谢青鹤半点情面都不肯给,硬邦邦地顶了回去:“叔父说笑了。想要教我,得看看叔父有何才华?有何德行?若才薄德鄙,倒也不必丢人现眼。想要训我……我父母皆在,轮得到你来训我?”

常朝都忍不住闭了闭眼。这熊孩子好烈的脾性,好臭的嘴!

陈纪还没说话,谢青鹤就反问他:“叔父既然说孝道,我也想知道,祖父病亡,我父坟前守制三年,叔父去哪儿了?就好意思跟小辈谈论孝道?”

不管陈纪不替陈敷守制戴孝是出于什么原因,很可能当中还有陈起逼迫压制,但,外人看来,陈纪就是不满父亲偏宠庶兄,把家业兵权交给了庶兄,恨恨地不肯替亡父守孝。

陈纪再有多少委屈,他敢跟侄儿斗嘴就口无遮拦、狂喷一通么?

他不敢。

陈纪迎出门的时候,还打算跟小侄儿好好相处,这一通刺激下来,话都没法儿说了!

谢青鹤两句话把陈纪喷得面如寒霜,既然无法对话,陈纪也不肯多说什么,当即拂袖而去。

谢青鹤心想这人到还有几分气性,哪晓得陈纪走到门口,看见站在一边的常朝,居然还记得打了个圆场:“你陪着小郎君。我略感不适,回去喝药!”

……你是真的怂。谢青鹤修正了对陈纪的看法。

陈纪走了之后,才有下人来给谢青鹤送蜜水点心,常朝就坐在一旁陪他说话。

“适口么?可要添些蜜?府上得了两罐野蜜,尝着倒有菊花香,温水化开微微带着些寒凉,最能去火。”常朝的态度殷勤多了,主动陪着搭腔。

谢青鹤也不爱喝蜜水。只是这年月还不时兴炒茶,没有他喜欢的茶汤饮用。

常朝以为招待不周,忙又吩咐下人:“取酪浆来。”

“不必了。”谢青鹤看着常朝脸上的血痂,突然问:“常先生还不曾娶妻吧?”

常朝被问得莫名其妙:“不曾。”

谢青鹤点点头,又说:“我休息片刻。”

眼见小郎君换了坐姿,盘膝坐在席上,居然就闭上了眼,常朝顿时更懵逼了。

另一边。

常夫人把伏传抱回后宅,仆妇们送来小主子常吃的羊乳羹、南瓜糊,常夫人就将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她自己喂儿子吃饭,伏传吃了两口就摇头:“吃过来的。”

常夫人很满意。这证明儿子这几天都没饿着。

“他送你回来,为何不带行李?”常夫人轻声问。

伏传无奈地看着她。

常夫人明白儿子不可能轻易回来,只是心存侥幸才追问了一句。见儿子不说话,她就明白了。

“你说,他与你是旧识,那日走得匆忙,不急细问。隽儿,你与他是什么关系?”

常夫人找常朝打听过,儿子与陈丛第一次见面就往人家怀里扑,还乖乖让陈丛抢了跑。若不是她那日踩地上碎石划破了脚,只怕二人第一次见面,儿子就被陈丛抢走了。

伏传不太想提现世的一切。

他知道为人父母的心态,就算知道儿子有宿慧,也只想留住此世,上辈子的孩子跟自己没关系。

人每一世都有父母,若是前世的事情说得多了,这一世的父母必然会有失落感,谁又不想要一个全心全意、宛如白纸般单纯的孩子呢?

知子莫若母,他才晃了一下神,常夫人就领会到他的隐瞒之心。

常夫人的情绪有些低落:“他……难道是你的父母长辈?你才那么一心信赖他。”

伏传被她的猜测惊呆了,这当娘亲的吃起醋来,脑洞也很大啊。

不过,对于伏传而言,神仙父母,皆大师兄。常夫人说他一心信赖谢青鹤,宛如婴孩倚赖父母,这种感情倒也不是不准确——只是不那么完整罢了。

“不是的,阿母。他是儿的同门兄长。”伏传不想让常夫人误会,简单解释了一遍。

他的故事没有太多细节,只说从小父母双亡,被大师兄捡到送归师门抚养,所以和大师兄关系非常亲密。

他自述的前世里没有父母存在,常夫人一边怜惜,一边暗暗惊喜。

没有竞争者,儿子完完整整属于自己!而且,前世父母双亡,是不是会更加渴盼父母?常夫人打定主意要给儿子双份的爱护,原本因猜测妄想得到的焦虑已经彻底化作了一片柔情。

听说陈丛对儿子有救命之恩,那就难怪儿子亲近他,愿意跟着陈丛跑了。

常夫人也要斟酌局势。

陈起掌权势不可挡,陈丛又是陈起独一的儿子,跟陈丛搞好关系,自家并不吃亏。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姜夫人待你好么?”

“与她不在一处。饮食起居皆不须她过问。”伏传的说辞让常夫人更安心了。

她这时候才回过味来。儿子有宿慧,陈丛岂能没有?

她是儿子的亲娘,陈丛却不是姜夫人亲生。这样想来,姜夫人想要把陈丛养熟,只怕比自己艰难千百倍。凭着儿子与陈丛前世的关系,陈丛肯定是要护着儿子周全——不可能万事听从姜夫人安排。

伏传又跟她解释:“那日回去,丛兄就生病睡了过去。姜夫人来找儿,他不知情。也想过将儿送回家来,风口浪尖不好动作,好在他出入自由,隔几日,儿便回家来给阿母请安。”

常夫人顿时更加高兴:“阿母欢喜。”

“阿母也可以来探望儿。”伏传说。

常夫人隐有为难之色。

伏传察觉到了,还未改口安慰,常夫人又一口答应下来:“好,阿母去探你。”

“阿母有难处?”伏传问。

常夫人明显不大想说,伏传也没有逼问的意思,马上就改了主意,“若是阿母不方便,只管在家等着,儿会常回家来探望。”他拿起碗里的木勺子,说:“一把勺子都没留吗?都送过去了?”

那日伏传走得匆忙,又是姜夫人亲自来抢人,常夫人也没能给他收拾行李。下午素姑吩咐下人到陈纪家来牵羊,问羊乳羹的做法,常夫人就趁势把他常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一并送了过去。

正是害怕陈家的下人不用心,东西用得抛费,常夫人是能送多少送多少,一点儿都没留下。

今天伏传突然回家来,他常用的碗和勺子都送走了,家里反而没有留一件,仆妇们给他送吃食,用的全都是常夫人的器皿,勺子太大,伏传吃着不合适。

常夫人不说收拾行李的这片慈母心,只含笑道:“再给你做,下回来就有了。”

伏传才突然回过味来:“阿母,丛兄那边安排饭食了么?”

常夫人还真被问住了。叫来下女打听,过了一会儿,下女回禀,郎君被气跑了,丢下丛小郎君与九阳先生在堂上发呆,送了些蜜水点心,并没有招待饭食。

常夫人非常意外:“气跑了?”

陈纪是个很体面的人,怎么会把侄儿丢下,自己跑了?

伏传不意外。

他就是故意在大师兄跟前说了陈纪的坏话,大师兄岂能不帮他出气?

陈纪不喜欢有宿慧的孩子,伏传完全可以理解,他也确实没有老老实实给陈纪当儿子。

但是,陈纪先隐瞒了姜夫人抢人的事情,让常夫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次日,陈纪拿常朝的性命逼迫常夫人的嘴脸也委实过于难看。常夫人焦虑地握着双手,双目赤红,呼吸沉重的样子,伏传至今都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忘怀。

想在谢青鹤跟前说陈纪的坏话也很简单,只要把陈纪不喜欢他的事实直言不讳就行了。

“阿母。”伏传去扯常夫人的手指。

常夫人被提醒了一句,吩咐下女:“给丛小郎君置办席面送去,让九阳多陪他喝……吃菜。”

伏传此前也不怎么亲近常夫人,日常只管自己睡觉、修行,常夫人来探望他,他也不理会,任凭常夫人看着他询问保姆他的日常,常夫人对他是有些小心,也不敢经常守着他,问几句就会离开。

被姜夫人横插一杠子被迫分别之后,母子二人倒有了难得珍惜的相处时光。

常夫人不肯带儿子去招待客人,伏传就在她屋里陪她。突然之间有了这么长的时间相处,常夫人竟有些不习惯,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停地问,你饿了么?你渴了么?你有什么想要的?你累不累?是不是该睡午觉了?想不想见你的保姆?……问得伏传哭笑不得。

伏传也不知道跟她一起该做什么。

母子二人相顾无言许久,伏传突然问:“阿母想学神仙术么?”

常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啊?”

“务本求真之术。习之身轻体健,若有机缘,或能长生久视。阿母,想学么?”伏传问。

这个时代的人最是迷信,对鬼神之说笃信不疑,然而,乱世之中,野鬼遍地,邪神辈出,谁也分不清何谓正神,何谓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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