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别碰——这些垃圾仆人竟然忘了收!上帝啊,真是失礼,清扫房间的仆人是耳聋了吗?我马上带您离开,夫人果然就不该招这些不靠谱当地人……”
原本微弯的美妙弧线瞬间拉直,笑意从肖邦脸上消失。他捏紧手中的那张谱纸,退到阴影里,讳莫如深。
“您说错了,这绝不是垃圾——”
像是在黑暗中点亮的烛火,少女温和地回着话,却字字毋庸置疑,仿若维护着真理。在肖邦的视线里,阳光透过布帷,将一个隐约的、捡拾乐谱的影子拓在上面。
“这是《肖练》啊,是练习的时候会因为一个小节就疯狂,是弹好一段就能哭着大笑,是藏在简单音符里海般的细节……超越纸张本身,它是宝藏!”
“可是……恕我失礼,小姐,夫人吩咐过‘运走钢琴后清扫这里’,那就意味着这些纸张是‘可以丢弃’的东西。”
不愧是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侍,肖邦完全可以捕捉到她话中的潜在意味。
“我不否认女主人的判断。但我记得,您刚才说过钢琴和您家小姐的离开,并不是同时?那是否还有一个可能,曲谱被留在这里,完全不是她的本意?”
“能弹这些曲目的话,我想她一定是喜欢音乐,爱着肖邦的。”
“收好它们吧——相信我,如果您家小姐得知丢失了这些曲谱,她一定会想要追回它们。”
少女的执著令肖邦哑然。
他看着遮蔽的窗帘上属于她的影子跳来跳去,把地上的曲谱全部收到怀里。
只是为了让他的作品免遭遗弃——一个陌生人,竟比他的“波兰亲人们”,要珍视得多。
真傻。
肖邦倚着着墙壁,用手背遮住自己的眼睛。
这句感叹,不知是给少女的,还是给他自己。
“您看这些标注,她学的时候是多认真啊……一个爱着肖邦音乐的人,只会允许他的曲谱被翻烂在自己钢琴的谱台上——不,或许连翻烂都不允许呢!”
青年骤然睁大眸子,少女的话不亚于在他的心脏里引发一场地震。
起风了。
遮挡的窗帘在他眼前耸动,他却像一枚钉子似的扎在那,未曾动弹分毫。而她似乎沐浴在圣光下,轻抚着怀中的那沓曲谱,毫无保留地袒露着她的内心。
帷布摇曳,在见与不可见之间,少女温柔真诚的笑,渐渐倒映在青年天蓝色的心灵之窗上。
“是你?”
音容重叠,所谓的熟悉感被揭开谜底,关于她的记忆随着一段练习曲彻底浮现。
就像春日里的一记惊雷,劈开所有的沉寂,带来温润的甘霖——
也不经意唤醒了,肖邦那颗渐眠的心。
……
不知过了多久,肖邦终于从隐蔽的角落里走出来,这间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
只有那张矮脚茶几上,置着一份被整理好的乐谱。
不,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条发带。
许是听出那位女仆的敷衍,少女特意解下头上做装饰的发带,将曲谱叠放系好。毕竟曲谱不属于她,讨要它们也不合适,她只能选择这种笨拙的、却又固执的方式。
藕色。
不同于粉色的天真无邪,它更像是蒙上一层灰色后,依旧不改的温柔。
肖邦拨了拨这根发带,确认这颜色不愧曾属于她。
“先生……您手里的那个,能让我拿去处理掉么?”
青年抬起头,发现最开始接引他的女仆此刻正红着眼睛,唯唯诺诺地望着他。
“另外……老爷处理好事务了,您快去书房——”
“请给我一张大牛皮纸。”
肖邦打断女仆的话,将手里那张乐谱小心地插进发带交叠的十字线里。
“您说什么?”
“反正你要将它‘处理’掉,不如交给我?还是需要我再亲自向伯爵大人请示一下?”
“不,不用——我马上去拿纸,保证给您包得好好的!”
如果乐谱的主人真的在意,在她离开的那天,这些纸张就应该安稳地存放在行李箱里。
你看,它们还是难逃被遗弃的宿命;就像我,也要去接受命定的结局。
谢谢你,不知名的小姐。
如果走出这里前,我还能再和你碰一次面……
那我希望这次,能在阳光下得知您的名字。
收拾好一切,青年改步去往他真正该去的地方。
*
“我的夫人允诺你的那件事我已知晓。老实说,我亲爱的孩子,这种事决定权理应在我手中……况且,你并没有征求过‘当事人’的意愿不是吗?”
“不过,鉴于我们两家多年交好,身为贵族越发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那个‘约定’,我们愿意履行——一个正正经经的‘沃德辛斯卡’。”
“欧罗拉;沃德辛斯卡,我的第三个女儿,我愿意将她许给你。”
在伯爵的书房里,青年简直如同经历了一次灵魂的震荡。他完全无法想象,比起拒绝的答案,还会存在第二种惊世骇俗的选择。
那个含笑的、坐在办公桌对面的中年人,真的是他熟络到可以称之为叔叔的人?
浑浑噩噩地走出书房,接受伯爵大人好心的建议“去安静地细细考虑一番”,肖邦百无聊赖地坐在花园的木长椅上,彻底将自我放空。
如果说宅邸内,一切都令人窒息的话,那这片玫瑰园,足够让人再一次找回呼吸。
不用去思考那些纷扰,不必去在意那些弯绕,渐渐平复下来的青年,思维终于恢复正常。
欧罗拉;沃德辛斯卡?
肖邦并不怀疑这位素未谋面的小姐的身份,他只惊叹于“波兰亲人”使出的手段。
他一向不爱言明,总以为暗示足矣——奈何这次,他骨子里的委婉,竟成了可以利用的东西。
沃德辛斯卡啊……
伯爵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根本挑不出错,他轻易就转换了立场。如若青年递给他否定的答案,最终被谴责的将会是肖邦。
“妈妈,请原谅我……我没有办法……”
青年靠在长椅上,紧抿着唇,看着天上的白云,发出微弱破碎的声音。
他早已想通这门婚事破灭的原因,也准备好接受毫不避讳的拒绝。但他实在无法对这种反转般的补偿心安理得,去将一个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婚姻,简直比索然无味更像灾难!
……
“先生,请您嫁给——啊不,是‘请您成为我未婚夫’,可以吗?”
玫瑰丛传来的异响,带着一句风风火火的请求突然打破园中的宁静。
肖邦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跳。
眼前的小姐低垂着头,弯着腰,双手将一份婚契书举过头顶,直端端地送到他面前。
她双手紧拽着纸张边缘,肉眼可见细微的颤抖。但态度十分诚恳,并非玩笑。
“……”
阳光有些过于耀眼,甚至让人头晕目眩。
肖邦的睫羽来回扑闪,白纸和少女毫无装饰的发髻并未消失。
他有些懵。
并不是幻觉?
那就是我耳朵出了问题。
青年僵坐在木长椅上,身后的玫瑰花丛越发鲜艳。
此刻,他的脑中不断重复着某人在琴键上超affolé glissando[3]的回响。
弗朗茨;李斯特(franz liszt),等我回巴黎后,你务必要为我的耳朵负责——如果不是因为听多了你的钢琴,我怎么可能会出现幻听?
“未婚夫”?
仁慈的主啊——我这是,被人求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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