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虫看着那绿幽幽的一双眼,晕了一晕。
*
虫鸣阵阵。
孙府□□院的草地上,摆着一圈筛子,上置茶、酒、饭团、剥壳的熟鸡蛋。
草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木屑,一只皮毛赤红的狐狸,脖子上戴着一串厨房里的偷来的辣椒串,后足立在木屑上,跳来跳去,发出嚓嚓的声音。
四更天,两个早起的帮工打着哈欠,从屋里经过回廊,摸黑上工。
听见细碎的声音,偏了偏头,循声望去,便见到这幅惊悚的场景。树丛背后,一只比犬略小一些的野兽,竟然似人一般站起身来,走来走去,双爪合十,念念有词,似在祈祷。它的爪子上勾起男人的一件外衣,作招魂幡的模样,在月色下,来回挥舞。
他揉了揉眼睛,吓得后退了几步,踩在另一人脚上,立即招来抱怨:“哎呀,会不会走路呀!”“我的老天爷。”顾不上道歉,他猛戳那人,“那是狐狸还是人?”
另一帮工顺着他的手指一看,那月下的动物诡异的动作,顿时后背发凉,合不上嘴。
耳边传来“啊”的一声惊呼,两人吓得险些跳起来。
一回头,莹莹的一盏灯笼,照着明艳女子惊愕的脸,她的目光也死死盯着院中狐狸,一手掩口,一定是被狐狸吓着了。
“锦姨娘?”两个帮工对视一眼,心扑通扑通直跳,鼓起勇气挡在她面前:“锦姨娘,您别怕,且跟在我们后面走,我们这就去喊人来抓它!”
锦姨娘一把拽住他们的衣服角:“别别……”
“啊?”
“你们看它,它不是普通的狐狸。”锦姨娘指着远处,脸上惊愕化成了可亲的笑容。
“没错,”两个帮工点头附和,“狐狸哪儿有这么像人的,还会跳舞?这是成了精的狐狸!”
锦姨娘笑了一会儿,艰难道:“我的意思是,它,它不伤人的,这不是凡俗狐狸,这是五显财神。”
“五显财神?”两个帮工对视一眼,颇觉惊讶。
“嗯。我们山里人呀,都有五显财神的说法。财神降间,时常化成什么蛇呀,黄皮子呀,狐狸呀之类的动物,只在满月夜出现在人家里,脖子上戴一串辣椒,对月祭拜,是为了福泽家宅,红红火火……”锦姨娘笑了笑,“它夜里这样跳一跳就走,倘若惊扰了它,就会干扰家里的财运。”
两个帮工听了,联想到近日孙员外因为铺子生意不好,对下人的脾气也日渐暴躁,孙府里的财运万不可被影响了,于是大气都不敢喘,跟着锦姨娘的灯笼,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回廊。
苏奈正挥舞招魂幡,面前落下一道影,抬眼就看到二姊姊怒气冲冲瞪着她。
狐狸脚下一空,打了个滚坐起来,脖子上的辣椒串已经让野鸡精揪住,将整只狐狸拖到眼前:“这是什么玩意?你半夜不睡觉,跑这儿干什么!”
二姊还不知道她的老爷已经死了的事情……
海虫瑟瑟发抖地躲在苏奈脖子下面,苏奈仰着尖尖的狐狸嘴,心虚地蹭了蹭她的手:“二姊姊,你怎么来了?”
明锦掐住狐狸嘴,拿灯笼柄用力敲了一下狐狸背,打得她呜了一声:“你夜里出门,整宿不见回来,我来看看你怎么回事——你到底采补到了吗?”
这夜里发生太多事,险些把这茬忘记了……苏奈被捏着嘴,含糊道:“没有二姊姊,公子他不在屋里。”
明锦怒容不减,“那你不回来睡觉,还在外面晃什么?”
“我在此处……打坐修炼。”苏奈说着,顺势像模像样地一坐,爪子搁在后爪上,蓬松的尾巴,心虚地甩来甩去,“二姊,此处月光很适合打坐。”
“你?打坐?”明锦讽刺地捂着额头,“我看你是采补失利太多次,不大正常了。”
小妹已经成了这样,够可怜了,明锦也不愿再刺激她,叹了口气,转而到:“我来时路过你屋,里面怎么没有人。老爷不是去你那里了吗?”
苏奈心一慌,忙道:“我叫他去方如意那儿了!”
“啊?”明锦顿时被踩了尾巴,“你怎么想的?”
一条秃了一块的狐狸尾巴瞬间拱到了眼前,苏奈心跳砰砰,可怜巴巴道:“二姊姊,我本来也想留下老爷,但你看我的尾巴,上次叫那臭狗啃秃了,若是再拔……”
明锦语气缓和,叹道:“你也真是的,可以叫他来我这里呀!何必便宜了外人。”
见倒霉小妹的尾巴实在秃得厉害,明锦有些不忍,道:“大不了再截几个发髻,修补回来就是。”
苏奈摆着尾巴,小声问:“姊姊,假如离开孙府,你想好下一步去哪了吗?”
“好好的,我为什么要离开孙府?”明锦借着灯笼的光,美美地看着自己腕上新得的两个金手钏,看到得意处,拿牙咬一咬,留下一个齿印,“奈奈,我算了算,我们姐妹二人,至少还能在此处过二十年的好日子!等老爷老得厉害了,我们一起再去找个下家,到时候一起搬过去,如何?”
“二十年是怎么算的……”见明锦说得如此仗义,苏奈心怀愧疚,眨巴着眼睛,嘟囔道,“万一老爷中途不小心死了……”
“呸呸呸!”明锦急了,“谁敢动我的老爷,我非得啄死那个贱人!”
狐狸打了个哆嗦,吓得毛屁股一抖,跌坐在地上:“二、二姊,你先回去吧……天太热了,我我我我,我散散步再回去……”
“好吧。”明锦摇了摇头,打起灯笼走了,“四脚小妖的精力果真旺盛……”
待明锦一走,苏奈化为人形,拔腿边往柴房赶,颠得海虫差点飞出去。
得快点把老爷的尸首挪到个不容易被人看见的地方,再摆招魂阵。
“咣当——”
门推开,苏奈却傻了眼。
地上没了尸体的影子,只剩下了一摊血迹。
她冲进柴房,到处寻找,方如意蜷缩着,靠墙昏倒。地上木柴散落,中间有几个血脚印。
被她丢在一边的孙茂也不见所踪,只剩下一个人形凹陷。
完了,完了……苏奈想,一定是孙茂醒过来,把老爷的尸首抱出去,准备后事了。
再过一会儿,全府上下都要知道老爷死了的消息……二姊姊那里瞒不住了,呸!白费她辛辛苦苦换的脑子,还有她从厨房偷的蛋和饭团……
狐狸毛发耸立,龇牙咧嘴地把方如意捆好,堵好嘴,扒拉回原位。反正老爷的死,和她无关。她迅速逃出了柴房,跃上了墙头。
天色微微亮,院子里果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一群帮工,有人扛着棍子,有人拖着绳索,竟然吵吵闹闹地往这边来了。为首的是个在昏暗晨曦中打着灯笼的婆子,边走边回头道:“公子胳膊上还有伤,平素柔柔弱弱的,我哪能想到他能从那么高的窗户翻出去呢?”
帮工们道:“外面找了没有,也没人出大门。”
婆子道:“我寻思他一定是往柴房来了!说不定现在就在里面,唉,这个孩子,不让干什么偏要干什么,真是要活生生地气死老爷。”
有人道:“先进去再说!左右老爷也是要我们沉了方姨娘。”
婆子叹息着,走到门边,奋力一扭,准备把柴房的门打开。
还没弄开,那婆子只感觉一道高大的影,笼罩了她,一抬头,吓了个半死,差点跌倒在门边:“老爷?”
只见孙员外不知何时从柴房旁边的树丛边钻了出来,静静地立在她身旁,正歪头盯着她看,眉头微蹙,嘴角挂着一丝奇怪的微笑,似嗔非嗔,似怨非怨,颇为诡异。
婆子靠着门,拍着胸口,用力喘着气,脑子一转,悟了:“老爷,可是公子偷跑进这柴房里了?您已见过他了?”
孙院外仍然看着她不说话,从背后一拽,拽出了一个头发散乱、满脸茫然的年轻人,正是孙茂。
孙茂身上还粘着许多草屑,脸上有一道一道的灰尘,都是刚才追孙员外的过程中在地上摔的。
孙员外扭过头,冲着孙茂粲然一笑。
笑得孙茂又喜又惊,握紧了孙员外的手,“爹,您身子好些……”
他隐约记得,昨夜爹进入柴房,却意外身亡。他自责痛苦不已,可是醒来之后,就看见孙员外起身往门外走,他一路穷追不舍,才拉住了爹爹。幸好拉住的父亲是活生生的,不是个幻影,昨夜的一切是一场噩梦。
孙员外的手摸上了孙茂的脸,看着他和煦地笑。孙茂初始时也看着爹笑,笑得热泪盈眶,看着看着,觉得有些不对。
爹一面看着他笑,一面拿粗糙的手掌反复摩挲他的脸蛋,很是爱怜的模样,眼睛却垂眼看向别处,不大自然。这个表情……
孙茂想,这个表情,怎么有点像苏姨娘……
他的笑容褪去一些。
这时,身旁帮工们已七手八脚地冲进柴房,把方如意拽了出来。方如意的脸和嘴唇都毫无血色,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到孙员外立在面前,吓得瘫坐在地,瞪大眼睛,只盯着孙员外的脸看。
“老爷……”带头的帮工忙向前一步,孙员外却向后一步,面露惊惧之色。
这一躲,躲得那帮工万分尴尬,也停住脚步,只感觉眼前的老爷和昨晚盛怒的老爷,不像是同一个人。人命关天,他看看可怜的方姨娘,又看看孙员外,挠了挠头道:“老爷,方姨娘这塘……还,还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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