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太太们听到恍然大悟,心里却更警惕了。这样一个女子有才有貌,背后还有宫廷背景,简直是正室最不想遇到的女人。就是不知,她到底是侍奉靖王的,还是侍奉世子的。
夫人们悄悄瞄了眼奚云初,彼此交换眼神。看奚家跳脚的劲儿,多半,是靖王了。
奚云初看唐师师的目光并不友善,她很早就知道唐师师了,去年她得知宫廷给靖王送了队美人,奚云初如鲠在喉,等后面见了那几个美人本尊,奚云初内心的膈应更是到达顶峰。
其中,最出挑的那个,就是唐师师。女人的直觉总是奇怪又精准,奚云初第一次见唐师师的时候,就觉得这个女子绝非善物,日后必然会成为她的头号威胁。明明另外九个美人也不差,可是没有人像唐师师那样给奚云初强烈的危机感。
更糟糕的是,事实的发展一一印证了奚云初的担忧。唐师师在靖王府好好地活了下来,之后去书房侍奉,甚至上次在山庄的时候,唐师师就随行在靖王身侧。
奚云初如何能不急?奚夫人总安慰她,妻妾有别,她是正室,没必要和一个以『色』侍人的玩意过不去,等奚云初进门,唐师师还不是任由奚云初摆弄?可奚云初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为了嫁给靖王,期盼了多少年,从垂髫盼到花信,才终于守来丁点亮光。唐师师算什么人,凭什么横『插』一脚?
奚云初心里不舒服,语气自然也不会多友善。她吊着声音,不轻不重地说:“原来是王爷恩恤。王爷委实善待下人,端午节他都没有出门,却放你出来踏青。投桃报李,你也要好生报答王爷,勿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奚云初看似在说好话,其实字里行间都在暗讽唐师师,告诫唐师师不要拎不清身份。
卢家『奶』『奶』打定主意不掺和王府内斗,但是听到这话,她还是忍不住皱起眉。奚云初还没定亲呢,这就耍起了王妃的威风?如果她们自家女儿在婚前就急吼吼『插』手夫家的事,卢家『奶』『奶』必然羞得半年没法出门。奚夫人这个当母亲的,也不管管?
卢家『奶』『奶』悄悄去看奚夫人的脸『色』,只见奚夫人摇着团扇,眼睛居高临下地瞟着唐师师,毫无管教女儿的意思。卢家『奶』『奶』便明白了,奚夫人并不觉得自己女儿做的不妥,说不定还觉得奚云初做得对,极大地给奚家长了威风。夫家的狐狸精,就该狠狠敲打。
除了卢家『奶』『奶』,其他几个夫人也都沉默。她们表面上不说,心里却暗暗摇头。怎么说呢,赵承钧确实和奚云晚定过亲,但首先订的是姐姐,其次婚事也没成,奚夫人怎么能处处以岳母自居,现在还手长地管教靖王身边的人?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婚后,靖王也未必肯让奚云初动他的人呢。
但是奚云初风头正盛,还盛传即将嫁入靖王府,谁闲得发慌替别人管女儿?众人云淡风轻,要么看风景,要么低头看指甲,就是不看场中,更没人替唐师师说话。
整个包厢落针可闻,唐师师低头,掩住眸中的神『色』,从容道:“是。谢奚姑娘教导,姑娘今日之言,我必铭记在心。”
唐师师应下后,卢雨霏怕再让奚云初发作下去,指不定今日就无法收场了,卢雨霏连忙笑着打圆场:“大好的日子,说这些严肃的话做什么。你们快看,龙舟划出来了,是不是快开始了?”
众夫人立刻响应,奚云初也被人半拉半拖地带走,包厢里传来一通刻意的热闹。夫人小姐们围到栏杆前看龙舟,丫鬟跟在各自的主子后面,很快就将看台堵得水泄不通。唐师师在最后面站了站,见没人注意她,悄悄离开。
唐师师下楼,才走了一层,被冯茜叫住:“唐姐姐,留步!”
唐师师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冯茜快跑几步,硬是从后面追上唐师师:“唐姐姐,你怎么走这么快?”
唐师师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块牛皮糖简直没完没了。唐师师嫌弃地不行,可是回头时,马上换上惊讶又抱歉的表情:“冯妹妹,怎么是你?刚刚外面吵,我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你是不是追久了?你身体弱,大跑大跳容易折损寿命,你怎么不注意呢?”
冯茜脸『色』变都不变,依然笑眯眯地搀着唐师师的手:“我担心唐姐姐想不开,特意来陪着姐姐。姐姐,刚才奚二小姐的话,你不会在意吧?”
唐师师不屑,面上笑着说:“奚二小姐好心提点我,她是为了我好,我在意什么呀?冯妹妹,你也太多心了吧,我都没注意的事情,你倒这么上心。这样不好,容易短命。”
冯茜即便自小好涵养,此刻也有些撑不住了。唐师师这厮委实缺德,动不动就咒人短命。
冯茜笑容僵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亲昵地对唐师师说:“唐姐姐,今日是端午佳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世子妃她们在楼上热闹,我们姐妹俩也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唐师师自然不愿意,可是被冯茜缠上,一时半会脱不了身,唐师师只能应允。她们两人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相对坐下。
冯茜亲手给唐师师倒了杯茶,说:“唐姐姐,刚才我真为你打抱不平,只可惜我人微言轻,没法为姐姐声张公道。奚二小姐一副主母的口吻,对姐姐评头论足,殊不知她只是个未婚闺秀,哪有资格指点唐姐姐?王爷那么心疼唐姐姐,不舍得打也不舍得罚,连禁足都不舍得关太久,她凭什么来欺负你?”
这种话听听也就罢了,一旦当真就掉陷阱了。唐师师端起茶盏,缓慢抿了一口,说:“奚二小姐是父母的掌心宝,自小千娇百宠地长大,日后还有王爷护着,『性』子娇气是应当的。反倒是你,身体弱,在王府中也没有靠山,不可再说准王妃的坏话。”
冯茜替唐师师打抱不平——姑且认为她是真心的,冯茜说的那些话,其实唐师师压根不在意。唐师师在意什么呢,现在人人默认奚云初会嫁做王妃,可是靖王却没有做出任何允诺,这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再说,唐师师已经将自己的人生目标调整为前廷女官,和王妃完全是两个体系,还有赵承钧亲口许诺,唐师师怕她什么?
唐师师说不在意,冯茜却不肯信。冯茜以为唐师师在强颜欢笑,絮絮叨叨地说着开解的话。唐师师嗯嗯应是,心思却不知不觉飞到别处。
唐师师和冯茜坐在二楼,从她们的位置,能看到一楼侧厅中,一个穿碧『色』衣服的小姐被人欺负,还被泼了水。下面哄堂大笑,碧『色』衣服的姑娘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等众人走后,她气得直哭,然而哭也没法子,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丫鬟往外面去了。
她出去时还拿帕子遮着脸,看起来很羞窘,唐师师了然,看来这个姑娘家境一般,或者在府中处境不好,连备用的衣服都没带。见客要穿大衣裳,她只有一身,没法替换,就只能遗憾回家。
唐师师无意间瞥到众生百态的一角,她唏嘘片刻,并没有放在心上。各人有各人的生活,看看就罢了,当真却不值得。
眼前冯茜还握着她的手说废话,唐师师将一盏茶都喝完了,冯茜还没有说完。唐师师忍无可忍,她拂开冯茜的手,说:“我要去更衣,冯妹妹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唐师师怕冯茜说要陪她,赶紧快步走开。难得的是这次冯茜并没有跟上来,唐师师下了楼,避开冯茜的视角,往清净的地方走去。
唐师师更衣是假,借机开溜才是真,冯茜委实太烦人了。望江楼供达官贵人玩乐,周围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唐师师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在柳树后,怔怔盯着水面发呆。
百无聊赖间,唐师师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对面响起:“好了,这里没人。你有什么事要禀报?”
唐师师眨了眨眼睛,倏地回神。这是……赵子询的声音?
唐师师坐在柳树后,她这个角度被树木遮挡,不注意根本看不到。赵子询见此处安安静静,就误以为这里没人。
唐师师趴在栏杆上,动都不敢动。另外两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隔着水面,他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过来:“……世子,您最好尽快回府。小五传来的消息,说王爷很快就要出发了。”
“什么,今天?”赵子询听起来十分吃惊,“今日端午,父亲怎么不过节就走?”
“王爷查了肃州的事,发现黑水城一事似乎另有蹊跷。边关危急,王爷来不及等了,须得尽快动身。”
卢雨霏在楼上看龙舟,赵子询也在男客宴上应酬,赵承钧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就由赵子询代为出席。赵子询知道赵承钧最近很忙,但他压根没料到,赵承钧这么快就要走。
不光赵子询吃惊,唐师师也狠狠吓了一跳。等赵子询和手下的声音远去后,唐师师才从柳树后出来。她提着裙摆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说服自己。
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她做好自己就够了,莫要多管闲事。赵承钧本来就不会出事,她急吼吼跳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说不定,赵承钧本来就等着这一天呢。她的目标是当宫廷女官,伺候赵承钧或姚太后,对她来说都没有区别。她现在不动,万一靖王出事,她还能回去投靠姚太后,如果她动了,那就彻底堵死了后路。
行刺一事吴婆婆只告诉过唐师师一个外人,一旦败『露』,吴婆婆不用猜都能追溯到唐师师身上。唐师师身上背负着唐家所有人的『性』命,她如果出事,会害死多少人?
天上打了个闷雷,一阵风平地而起,将唐师师的衣裙卷的四处飞舞。唐师师忽然像疯了一样,飞快地朝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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