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骄胆战心惊地拉住连奚的衣角,朝他挤眉弄眼:黑无常黑无常,苏城本地黑无常!
连奚哪里不懂他的意思。
苏骄不止一次地说过,玄修在苏城这片土地上要夹紧尾巴做人。一旦被当地小心眼的死兔子黑白无常发现,就会被弄死!
但是这次……
连奚一咬牙,道:“你如果实在嫌麻烦,让我扶她过马路也行。”
苏骄惊讶地看向连奚,似乎没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老太婆鬼大发善心。
金光男却挑了挑眉,他的目光在连奚和老太婆鬼身上转了一转,笑了:“你是她孙子?”
连奚:“不是。”
金光男:“那?”
连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但是她帮过我。”
这话一出,金光男和苏骄都颇为好奇地看向连奚,只有老太婆鬼依旧低着头,每天不变地重复那一句“我在等我乖孙”。
连奚闭了闭眼,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是十六年前。
父亲车祸去世,葬礼上,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哭不闹,就静静地看着水晶棺里,父亲那张生冷僵硬的脸。
耳边响起很多声音,走过很多人,可是一切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就这么默默地注视着父亲。
如果一直看着的话,爸爸会醒过来吗?
当然是醒不过来的。
遗体被送去火葬场,爷爷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抱着父亲的骨灰。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爷爷经历了两回,一次是送走了妈妈,一次是送走了爸爸。
恍惚中他好像听到身后的亲戚里有人说了句“就是这个丧门星!”,他下意识地想回头,爷爷却用力地拉住了他的手,没让他回头看。他抬起头,爷爷正看着他笑:“和奚奚没关系,奚奚中午想吃什么,爷爷给你做。”
他懵懂地点了点头。
可爷爷管得了亲戚间的七嘴八舌,却管不了学校里的孩子们。
“连奚我听说你爸爸死了!”
“你妈妈死了,你爸爸也死了,那你就是没爸妈的野孩子了!”
“我妈妈说,他是个丧门星,他的爸爸妈妈都是被他克死的,我们不要和他玩。”
回家的路上,他蹲在十字路口,抱着双膝,茫然地看着前方。
“就这个十字路口,我小时候,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在斑马线上回头看我,问我要不要一起玩。我当时还以为她是人,差点就跟她一起跑过去。”连奚用平淡地语气说道,他没有说前面的那部分,他只是从这里开始讲起,“我就要跑过去的时候,是这个老奶奶一把抓住了我。”
连奚转头看了眼那个蹲在地上、一遍遍喊着“我在等我乖孙”的老太婆鬼,道:“她说,我和她的乖孙一样大。等我再回头去看那个小女孩,正好一辆车压过去,那个小女孩早就不见了。”
苏骄恍然大悟:“难怪你那么清楚这老太婆身前的事,还知道她什么时候死的。”
连奚点点头:“我查了很久才查出她的死因,但她的家人根本联系不上,好像很多年前就搬离苏城了。”连奚走到这老太婆鬼的跟前,蹲了下去:“您要是愿意,就把我当您孙子,我扶您过去。您在这儿等了四十年了,每天都这么眼巴巴地等着。现在想找到您孙子,大海捞针,几乎不可能。”
老太婆鬼死命摇头:“我不,我要等我乖孙!”
连奚:“我不扶您过去的话,您看他。”
金光男轻挑一眉。
连奚:“他就要打死您。”
老太婆鬼:“……”
老太婆鬼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长得瘦弱,连奚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扶着她的左臂,就这么搀着她,一步步,缓慢地走向马路的对面。
渐渐的,老太婆鬼真的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孙子。她摸着连奚的手,笑着说:“小俊啊,你在城里头上学上得怎么样,有没有拿到红奖状。”
“我听隔壁村的老李头说,他孙女和你在一起上学,你成绩比他孙女好。每次我跟老李头说这个,他那张老黄瓜脸哦,哎呦,你是没看见呦。”
“小俊,妈妈有没有给你烧肉吃啊。”
“钱够不够用?”
“奶奶房间枕头里缝了个帕子,里头好多钱,等你过年回家,都给你包压岁钱!”
……
不宽的马路,只走了一分钟,就到了。
四十年了,老太婆鬼迈出最后的右脚,终于走到了马路的对面。
她松开了连奚的手。
连奚放下双手,低头看她。
一双沧桑的眼旁,满是皱纹。老太婆鬼伸出手,连奚微微俯身,就在那只手碰到自己的头发时,连奚倏地浑身一震。
他抬起头。
这只手和记忆里一样……温暖而充满力量。
金光男和苏骄站在马路对面。
老太婆鬼摸着连奚的头发,朝他呵呵地笑,和蔼道:“别哭啦,一个人偷偷摸摸蹲在马路边上掉金豆子,还差点被鬼骗,让老太婆心疼。以后就是个男子汉了,再掉金豆子,丢人咧!”
连奚一愣,他张开口,声音沙哑:“婆婆……”
老太婆笑了笑:“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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