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决心（1 / 2）

天已经昏黑了，风醉并没有回去，他心里乱得很。

坐在河岸冰凉的石头上，无意识地盯着毫无变化的水流，他更像一尊雕塑，除了袅袅上升的烟雾。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天黑了，清冷的寒星在天上挂着，身后是喧腾的万家灯火，那是不同的世界。

他在烟盒中摸索了一下，哦，最后一根了。抽完这根也该走了。她们等急了没有？

他扔下烟蒂，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今天真他M冷，腿都木了。

知女莫若母，叶小桦一回到家，叶慧颖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如果不对劲的是风醉，叶慧颖多半有些顾虑不敢直接问，叶小桦是她的女儿，年纪又小，就不必过多考虑**权方面的问题了。

起先叶小桦不愿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说了。

“我跟风醉……哥吵架了。”

“为什么？你风醉哥一向很疼你的，你就不能跟他好好说话吗？”

叶小桦火了，“就因为他给了我一点钱，我连跟他吵架的权利都没有了？”

“啪”！叶慧颖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怎么说话的！”

“你打我？为了他你竟然打我？！”叶小桦脸一下子白了，呆呆地瞪着眼睛看着叶慧颖。

她突然哭着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咔嗒”一声打下暗锁，对着房门声嘶力竭地喊道：“他说他喜欢你，要娶你。这下你得意了吧？！”

叶慧颖呆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

好像又在情理之中……

这算什么？叶慧颖长长叹息一声，倒在椅子上。

叶小桦哭倒在床上，抓起床上的玩具随手就扔，再扔，都是他买的！再……她犹豫了一下，随身听一扔就坏了……八百多呢……

呆了半晌，她又捡起地上的玩具，仔细拍拍灰尘，一一在床上放好。她抱着最大的那个毛毛熊，无声无息地开始流泪。

这些都是我的。我自己的……

什么时候我象他那样有钱就好了，我要吐口水吐到他脸上去！想起那个可恨的家伙她就咬牙切齿。

流言蜚语我可以忍，不怀好意就绝对不能原谅！！

早就看出他对妈妈不怀好意了！妈妈也是的，都那么大年纪了，没事穿那么漂亮干什么……

公允的说一句，她妈妈没有一件好衣服。叶小桦全身上下的装备都是风醉掏的腰包，但是他不好意思给叶慧颖买，他估计叶慧颖也不会接受。叶慧颖的穿着只能称为洁净、素雅，不过气色变好的她已经恢复了几分当初的容貌，这样的装扮就更让她楚楚动人，别有一番风情。这自然是叶小桦这个青涩的小丫头所不能比的。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睡着了。

“小桦，吃饭了！”叶慧颖像平常一样不动声色地叫女儿出来吃饭。

才从睡梦中醒来的女儿呢？也没有赌气不吃饭，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些冷淡地看着母亲一如平常的忙忙碌碌。

风醉还没有来。都已经八点了，虽然做了风醉的那一份，叶慧颖知道他不会来了。

母女俩都不太愿意说话，也没心情看电视。于是，她们沉默中草草吃完饭就各自躺到床上想心事去了。

不远处的另一个房间里，风醉也一样躺在床上发呆。今夜，将是个难眠之夜。

第二天，风醉也没有出现，叶慧颖也早猜到了他不会来。不过第三天，风醉还是没有来。

吃完晚饭，叶慧颖状似随意地问道：“你风醉哥是不是生你的气了？”

这两天她们母女加起来都没说过几句话，跟风醉有关的更是一句都没有了。

“谁知道他生不生气？”叶小桦冷冷一笑，瞟了她母亲一眼，“你担心了？”

“没有。”叶慧颖安详地笑着，她的情绪没什么波动，坦然说道，“他已经是成年人了，用不着我来担心。”

“那你还担心什么？担心家里没钱用？现在家里又不欠债，你不是总是说靠你一个人的工资就够我们生活了？”叶小桦当然知道她母亲的意思，不过，她的口气反而冲了起来。

“欠你风醉哥的钱也是要还的，不过你不用担心，妈妈会有办法的！”

什么？！叶小桦没想到妈妈竟然是这么个主意，她大吃一惊。

死要面子活受罪！她妈妈是个死脑筋，这点她最清楚。既然说了要还债，那么从今天开始自然就要节衣缩食了，想起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岁月，她打了个冷战。苦就苦，我又不是没受过苦！叶小桦咬牙切齿。

“我明天去跟他道个歉，他还巴不得上门呢！”叶小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说完迅速回房了。

“小桦！”叶慧颖高声叫道，可是叶小桦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苦笑着摇摇头，陷入了深深的苦恼之中。

“我要你去道歉是因为应该道歉，而不是为了物质享受委曲求全。”叶慧颖苦笑着想道，看来自己这个老师不称职，连自己的女儿都教育不了。

你这个猪！混蛋！我又没说错、没做错，凭什么我要给你道歉？！黑暗中，叶小桦咬碎了满口银牙，狠狠揉扯这无辜的大狗熊。

但是第二天一大早，风醉就施施然登门了。

“早啊，小桦。”看到开门的是叶小桦，风醉若无其事地笑嘻嘻打着招呼。

“嗯。”叶小桦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看到他来，她心里多少还是松了口气的，不过也有些恼火。她现在一看到他就会生气。

“你今天开始期末考试是吧？加油！”风醉乐呵呵地，根本不在意。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叶小桦心想，一大早就见到这个家伙，真是霉运当头！

“不许这么没礼貌！”闻声走来的叶慧颖瞪了叶小桦一眼。

叶小桦抿了抿嘴唇，没有看自己的母亲，有些郁闷地说道：“对不起，风哥。”

咦？风醉大为奇怪，小桦今天这是怎么啦？她可是破天荒第一回对自己道歉呢！看看叶慧颖，叶慧颖同样也是一脸诧异。

“什么意思，那种表情？我有什么不对头吗？”叶小桦火气又开始往上冒，不过她已经尽量在忍了。

“没有没有！”风醉连忙笑道。他感觉自己有点卑躬屈膝的味道，讪笑着说道，“这个，小桦，以后改口叫我叔叔怎么样？有好处哦！”

这句话他已经在家里练习了好多遍，不过现在一说他又开始后悔了，时机明显不对呀！他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你越是准备，就越错得离谱。

“什么好处？”叶小桦眉头一挑，不咸不淡地随口问道。

“好处就是我补给你十六年份的零花钱。”风醉以开玩笑的口气说道。不是他没看出来她的冷淡，却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愉快了。

“十六年份的零花钱？”叶小桦的眉毛挑了挑。

“不错。我算算，一个月100，一年就是1200，十六年……两万！怎么样？”

“两——万？很不少嘛！”叶小桦看了看母亲，叶慧颖出奇地没有反对，不知道是不是默许了。她气往上冲，脱口说道，“有钱了不起吗？我才不要你的臭钱呢！妈，我去上学了。”

风醉尴尬地看着叶慧颖。他的话本来就是说给叶慧颖听的，却跟叶小桦闹得这么不愉快，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其实叶慧颖刚才只是太震惊了，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叶小桦走后，屋子里只剩下叶慧颖和风醉，气氛很沉闷。

“小桦就是这种坏脾气，你别理她！”叶慧颖也很头疼，尽量显得平静地说道。

“没什么……”风醉不生气，只是有些不是滋味，被骂成有几个臭钱谁的心里也不会好受。

“对了，你还没吃饭吧？我现在去做？”

风醉还是第一次这么早上门。说是搭餐，事实上是不包括早餐的，因为风醉早上是常常要睡懒觉的。

“不用了，我在外面吃过了。你今天不上班么？”风醉起大早兴冲冲赶过来，倒忘了别人不象他是无业游民，还有上班这回事的。

“我今天不用监考，不去也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事……”风醉整整想了三天，终于肯定，自己是爱上了叶慧颖。

她的温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浸润了他的心，甚至比他当初的暗恋更加的刻骨铭心！他现在有千言万语要向她倾诉，可是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用热切的目光追逐着叶慧颖，急着找回昨夜自己想了整个晚上的情话，脸都涨红了。他发现叶慧颖在不自在地闪躲着他的注视，心中一动，她一定是已经觉察到什么了，要不她怎么会对自己两天不出现不闻不问？

“叶姐。”风醉突然鼓起勇气，深吸了一口气，缓步向叶慧颖行去，只有微微颤抖的手指透露了他心中的激动。

“我帮你倒杯水吧！”叶慧颖慌慌张张地说。

“不用麻烦了，叶姐。”风醉一把抓住叶慧颖的手臂，迫使她面向自己，深深地盯着她的眼睛，“听我说，叶姐，我喜欢你！”

风醉心中惋惜，要是手中有一束玫瑰花就好美了，可惜的是，S市连家花店都找不到。

“叶姐，可以说其实从初中开始，我就一直在偷偷地喜欢你。当然，那时候我的情感还很不成熟，但是我对你的仰慕一直都没有变！到了今天，我终于确定，我是真的爱上了你……”

“不，不对，你这并不是爱！”叶慧颖挣扎了一下，但是风醉抓得很紧。面对风醉突然爆发的热情，她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她对于风醉的情感早已有所觉察，这几天也想了很多。对于她来说，女儿是最重要的，而风醉的心情也不能置之不理，她一直都在矛盾。

“是的，这就是爱！我已经深深爱上你了！你是那么的美丽，那么的温柔，只要呆在你的身边，全世界都会被你的光彩吸引住，爱上你的！我爱你更胜过我自己的生命！！”

“可是……可是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叶慧颖有些懦弱地回答道。

相比风醉，她多了十几年的生活经验，可是现在面对的是拯救自己出困境的人，她不知道什么样的拒绝才不会伤害到他。

“我知道你现在并不爱我，我并不是要求你立即接受我。我只是要告诉你我的心情，从今天开始，我要追求你！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接受我的。而且我相信，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

幸福？是那种我很久很久以前曾经盼望过的幸福吗？可是现在的我还有权力奢望幸福么？叶慧颖苦笑。

我相信你也许能让我幸福，可是，我能让你幸福吗？她觉得很为难，因为她知道，风醉他很认真！

“小风，你别这样，”叶慧颖反手抓住风醉的手臂，眼睛微微下瞟避开风醉热切的视线，斟酌着措辞，”小风，你的心意我很感激。不过，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先听我说，我今年已经37了，脸上也开始有皱纹了，就算我现在还不算难看，过不了几年我就会变成一个难看的老太婆，而你呢？你起码还有二十年以上的大好年华，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不能被我这个老太婆拖累了！”

“不，叶姐！哪怕只有一天，我都愿意用我的一生一世来换！何况，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我会同样的爱你的！”风醉热情洋溢地宣告着。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如果她现在不是这样美丽，也许他就不会爱上她，但是他绝对不是贪图她的美貌才想要她的，他确信，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会这样的爱她。对于他敬爱的叶姐，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混账心思。

全世界有多少女人能够获得这样真诚的求爱？而她，37岁韶华已逝。叶慧颖看着风醉诚挚的双眼，眼睛湿润了。她透过迷蒙的水雾痴痴看了他一眼，也许，这样的他，只要拥有一天，她就能真正知道什么是幸福了！可是，“我能接受么？”她低低自问，甜蜜和苦涩在心中不断翻涌……

“不行！我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是不可能的。我配不上你的爱……这样的我也无法……爱上这样的你。”叶慧颖的话断断续续，但是吐字十分清楚，没有半点含混。

“爱上我不可能吗？”风醉的表情很奇怪，既不悲伤，也不失望，好像，木了。

“对，绝对不可能！”叶慧颖断然说道。她感觉到，风醉强有力的手无力地松开了，她好像一下子失落了十分重要的东西，有一霎那的失神。她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快意，她又重复了一句，“对，绝对不可能……你这样做，我十分为难……”

叶慧颖绝情的话一出口，淡淡的失落翻了上来，残留心间的是无比巨大的忧伤。她和他之间是有感情的，十分深厚的感情。当然，到了现在，她更清楚的意识到，这并不是爱情，但是可能这是比爱情还要重的一份感情，而如今，她亲手把它断送了。失落的除了感情还有自己轻松、快乐的生活。但是这是她的责任。

对于重新回到先前的困苦生活中去她并不特别在意，早在她下定决心的时候她就已经对此有了心里准备。她更在意的是这个打击对于风醉究竟有多大，风醉经历过的感情挫折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一次的打击会让他有多痛苦？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真的没有办法。她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对自己的身子她也并不特别珍惜，除了有一点点难为情。但是，她一直把他当成自己最亲的孩子，她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