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趾宫中, 蒋大夫人正和女儿絮絮低语。
听说女儿伤了脸,她急得不得了,早就想进宫来看看, 谁知一见之下, 倒觉得传闻夸大其词——女儿养了大半个月,肌肤似乎更白皙透亮了, 哪里有半点淤伤?
蒋碧兰没好气道:“您别提了,我心里正呕这气呢。”
明明当时付出那样大的牺牲, 伤口也是钻心一般的疼,结果没几天就痊愈掉痂, 众人都觉得她是装的——或许连蒋太后也这么想,否则怎的这些天都不来看她一眼。
蒋碧兰真是冤哉,她宁可伤的是脸而不是脚, 那样好歹还有点用处, 结果现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旁人还疑心她是装病,连凤印也被人夺去。
蒋大夫人正要好好问问她那凤印是怎么回事, 就见荷花端着盘盏进来, 上头是一对碧光盈盈的手镯,“淑妃娘娘听闻夫人造访, 特意差人送来见面礼。”
蒋大夫人冷笑, “她如今倒是阔了。”
借着碧兰受伤的间歇,哄着蒋太后将凤印给她, 做起称霸六宫的淑妃娘娘。
蒋大夫人自然不觉得太后会偏心一个奴婢所生的贱蹄子,多半还是蒋映月花言巧语, 才让蒋太后做出如此糊涂的决定。
她待要去跟蒋太后理论, 蒋碧兰却忙拉着母亲, “可别,太后之所以把印给映月,不给温氏或徐氏,自然看重咱们姐妹情深,您这会子跑去嚼舌根,太后没准倒以为我在里头调三斡四,那我成什么人了?”
蒋大夫人却不甘心一个贱胚子爬到自家女儿头上,先前封她为淑妃就罢了,多少看在蒋家面子,如今却让她协理六宫,她也配?
蒋碧兰劝道:“不过是权宜之计,等女儿的伤养好了,我想她会还回来的。”
蒋大夫人恶狠狠道:“她若敢和你作对,我让人把她娘的灵位劈下来当柴烧,看她可有胆量生事!”
蒋碧兰饶是跋扈惯了,可听见母亲如此言语,也还是有些恻隐,她叹道:“其实也不关她的事,只怪我运气不好,若当时救下的是皇上,此刻便又大不同了。”
太后再怎么威仪赫赫,又能护住她几年?还是皇帝这棵大树更扎实些。
蒋大夫人成功将怒气集中到夏桐身上,若非她当时冲出来护住陛下,女儿的路子又怎会被堵死?
结果如今皇帝对夏氏宠爱弥盛,碧兰却只能奢望太后再度垂怜。眼看着那狐媚子肚皮高高隆起,跟挺着个大西瓜似的,来日若生出个活泼健康的皇子,只怕连贵妃之位都得换人坐了。
尽管先前蒋丞相百般叮嘱老妻,让她切莫胡为省事,蒋大夫人却只觉得丈夫偏心——恐怕他正为蒋映月如今的风光高兴,浑然忘了自己的大女儿还凄凄惨惨。
蒋大夫人却是无论如何都要帮女儿巩固地位的,她从贴身的衣兜里取出一个小瓶来,里头是漆黑如墨的丹药,小小的一枚,还不及指甲盖大。
她说道:“这个是娘从玄清观求来的转胎丸,你找个机会让那夏氏服下,保准她只生女不生男。”
蒋碧兰也听说过这玄清观的神异,可那里的人一般都是求男,她怎么没听说还有由男变女的药?
蒋大夫人撇嘴道:“只要有钱,那些道士什么事不肯做?”
又将一瓶精心收藏的符水交给她,“加上这个,肯定能成,你等着看那夏氏的好戏就是了。”
蒋碧兰看母亲兴冲冲的模样,便知她在这上头花了不少银子,也听那些道士说了不少天花乱坠的恭维话——导致她信心十足的买下丹药。
蒋碧兰虽对这药的作用半信半疑,可还是谨慎收下。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愿意一试。
不能真让夏桐肚里爬出个皇长子来,那这宫里的女人就都没活路了。
蒋碧兰将瓷瓶藏在枕下,方问母亲道:“那北戎公主的事,父亲是怎么说的?”
“还能怎么说,希望咱家娶了她呗!”蒋大夫人十分不屑,“我是看不出那金吉娜有什么好,长得跟个野人似的,一点大家闺秀的风度都没有。”
偏偏蒋文举觉得若能跟北戎结亲,对他今后的仕途会大有裨益,因此下定决心将金吉娜笼络过来。
蒋大夫人今次进宫不光为跟女儿说悄悄话,还得将这桩亲事谈拢——当然她不愿意牺牲嫡子去娶野蛮人,觉得那北戎公主配个庶子就绰绰有余了。
金吉娜在宫中住了两三天,蒋碧兰对她的脾气多少有些掌握,“那姑娘心高气傲,只怕未必答应。”
蒋大夫人嗤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一个远道而来的蛮夷之女,哪有资格挑三拣四?能嫁进蒋家,我看她都得烧高香求菩萨了。”
说罢,欣欣然挺着胸脯出去。
*
晨起的御花园虽日光暗淡,但因粥棚内温香飘逸,倒是不怎么阴冷。
蒋映月一看见嫡母便笑盈盈的上前道:“娘,怎么不跟大姐姐多说会儿话?”
敏锐的注意到蒋大夫人并未套上那副玉镯——不知是收起还是送人了。
不过蒋映月反正也不在意,只要让这位嫡母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就够了。
蒋大夫人见她如前一般客气恭敬,心里的气倒是消了些,只皱眉道:“那北戎公主怎的还没露面,不是说要相亲吗?”
蒋映月含笑道:“公主舟车劳顿,难免睡得迟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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