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半夜迷迷蒙蒙的怪梦,夏桐听着鸡叫便要起身,谁知一旁窸窣穿衣的皇帝却按住她道:“别急,再睡会儿,等朕上完早朝陪你去宁寿宫。”
敦敦的满月礼就在宁寿宫举办,因乾元殿乃皇帝寝宫,不宜接待女眷,夏桐的关雎宫又小了点,容不下许多客人,索性放在蒋太后那里更合适,到底她也是敦敦的亲祖母。
想起蒋太后平日对自己诸多偏见,夏桐唯恐去早了会遭人一顿排揎,于是答允了皇帝的提议——有皇帝在,太后总不至于当面给自己难堪了。
用了一顿丰富精致的早膳,又亲自给敦敦喂了点奶水,看他惬意的砸吧着嘴角,夏桐方开始洗漱更衣。
敦敦的服装好办,横竖都是五颜六色的襁褓,胡乱一裹就成了,至于里头都是些贴身面料,反正那些命妇也不会扒开细看——怕孩子伤风。
至于夏桐,则需按品大妆,外裳则是由内务府准备的礼服,也是不出错即可。
不过当春兰等人寻出一瞧,夏桐便皱起眉头,“确定这是昭仪的仪制?”
那是一件荔枝红的贡缎,上头绣着大朵的蔷薇,从袖口到领襟的针脚无不精致华美,尽态极妍,半根外露的线头都瞧不见。
可夏桐总觉得料子太红了些,都有点偏正红了,一个正三品的妾犯不着如此隆重吧?
春兰看了看四周,低语道:“内务府也是揣摩皇帝的意思,他们哪里敢擅专?”
夏桐便不好说什么了,旁的场合还能随便穿穿,晋封这种大场面却非穿正式的礼服不可。
况且,她如今为皇长子生母,也不好像从前那般低调,为了儿子的体面,她自己总得立起来,纵使蒋碧兰看着心有不悦,谅来也只能保持缄默——蒋碧兰自己都不配穿正红呢。
一宫的人整装待发时,皇帝也过来了,看见夏桐娇美端正的装束,口中虽未置一词,目中却透露出赞赏之意。
他在夏桐额上轻轻吻了吻,继而拉起她的手,“走吧。”
夏桐环顾四周,只见皇帝带来的仪仗肃穆,大概是帮她充场面,她自己这边倒有些稀稀落落的,便低头问春兰,“常青呢?”
春兰摇头,“他说身子不爽,就不去宁寿宫了。”
这几天常青倒是更加寡言罕语起来,考虑到他是个净过身的,素来又对脂粉气有些抵触,想来是不愿面对太后宫中一群莺莺燕燕吧——京中时下流行熏香,那些命妇更是不要钱的把什么松香龙脑往身上洒,夏桐偶尔也觉得呛鼻子。
暂且不去理会那些,夏桐昂首挺胸走在皇帝身边,有意滞后半步,避免僭越,却始终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节奏。
刘璋看她倒是越来越有国母风范了,殊不知夏桐只觉得自己在参见阅兵大典。
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
宁寿宫中,宫眷们早早赶到,诸位命妇也陆续前来,花团锦簇一般围绕着蒋太后,贺她添了佳孙,又好奇地问皇长子何在,为何不能一见?
蒋太后倒是想先将敦敦抱来,可她深知皇帝儿子的脾气,也知道夏桐那蹄子不是好惹的,若这回再碰壁,那就丢脸丢大发了,因此任凭那些夫人们提问,她只故作深沉的微笑,表示自己耳背。
偏偏有人喜欢打抱不平,萧修仪道:“这夏氏新封了昭仪,气焰一日高似一日了,仗着今日盛典,竟敢让太后娘娘苦等,未免太目中无人了些!”
蒋碧兰心里深表同感,面上却故作温和的道:“萧妹妹,别这么说,大抵夏昭仪有何难处吧。”
萧婉婉撇了撇嘴,“能有何难处?左不过是睡迷了,没准刚出月子就和陛下……”
蒋太后听她越说越混账,不由得呵斥道:“住嘴!”
这种话也是能在命妇们面前说的么?就算她再不满夏桐,可也得顾及皇家体面——也是维护她自己的体面。
萧婉婉吓得连忙噤声。
蒋碧兰却心中一动,若真如此,皇帝应该是有正常生理需求的,何以会独独缠着夏氏不放呢?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还未等她想出所以然,便听安如海一声嘹亮的吆喝,“陛下驾到!”
除了蒋太后,在场诸人连忙跪下,不敢直视天颜。蒋碧兰忙里偷闲往上瞟了眼,却发现夏桐赫然立在皇帝身侧,一袭火红缎裙,明丽无方。
这算什么,合着她们这些人也跪了夏氏?蒋碧兰想起自己初封贵妃的时候,因皇帝登基仓促,一切从简,便免了命妇朝拜之礼,谁知如今却让夏桐误打误撞受此殊荣。
蒋碧兰只觉牙关咔咔作响,若说皇帝不是特意给夏桐抬脸,傻子才信。
夏桐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群,其实挺受之有愧的,并不像蒋碧兰看见的那么从容。
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呀!难道这时候跟着跪?偏偏她是侧对着皇帝,蒋碧兰等人又将那块空地占满了,腾不出半点位置来。
而且,就算她想跪,也跪不下去——皇帝看似云淡风轻握着她的手,其实劲力却和铁箍一般,夏桐被捏得生疼,面上还得挂着合乎仪态的微笑。
她觉得她也很不容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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