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停地摇头,甚至还扔掉了手中的马鞭,像是扔掉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一样。
她还是抵触,抗拒,惶恐。
她已经十年没有上过马了,十年的时光,早以磨灭了她的那份桀骜与张扬。
她也无法接受眼前的这匹垂垂老马就是她的小黑。
所以她无法再拿起马鞭,也无法再挥鞭驾马。
傅云潭吸了一口气,轻轻地点了点头:“好、好,不上马是吧?我现在就让你好好看看,小黑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他松开了她,弯腰捡起了她扔在地上的马鞭,大步朝着小黑走了过去,抬腿跨过了休息区前的矮栏杆,仰手挥鞭,狠狠地朝着小黑的身上抽了一下。
然而小黑却无动于衷。
不知道是麻『药』劲儿还没过,还是十年的动物园生涯磨灭了它的灵气与锐气,面对着抽打,它仅是用前蹄蹭了蹭地面,又轻轻地扫了下尾巴。
甚至就连它的眼神都没什么变化,依旧浑浊空洞,马头紧紧地低着,一副唯唯诺诺任人宰割的模样。
傅云潭又抽了它一鞭。
它依旧是无动于衷,仿若失去了灵魂,任何抽打对它来说都是不痛不痒。
傅云潭回头看向陈知予:“看到了么?这就是你的小黑!”
陈知予的眼泪如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夺眶而出,她泪眼模糊地看着面前的小黑,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双拳用力地攥着,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场所有人都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
杨厉微微蹙起了眉头,不忍看到陈知予这幅模样,看向了傅云潭,无奈劝道:“云潭,算了吧。”
傅云潭置若罔闻,又抬起了手,再次抽了小黑一鞭子,发出了一阵响亮又刺耳的裂空之声。
鞭子抽在小黑的身上,如同抽在陈知予心里,傅云潭每抽一鞭,她的心就跟着震颤一下。
与此同时,被埋藏在心里多年的那份勇气与桀骜也在蠢蠢欲动。
虽然过去了十年,但她从未忘记过挥鞭驾马、驰骋赛场的感觉,也从未停止过对骑『射』的热爱。
只不过,她不敢再去触碰了而已,因为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肆意张扬的陈家姑娘了。
只要一想到骑『射』,她就会想到过去,想到十八岁之前的记忆,但是她却一点也不想回忆过去,因为过去的回忆中包含了太多令她无法承受的东西,所以她『逼』着自己隐藏起了这份热爱,『逼』着自己从陈知羽变成了陈知予。
就在这时,坐在不远处的一个贵公子满是不屑地说了句:“不就是一匹破马么,至于这么闹?”
这人就是刚才屁颠屁颠地去给陈艾颖送矿泉水的刘瀚文。
他这句话,也是对坐在他身边的陈艾颖说得,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陈艾颖对傅云带来的这个女人的敌意,所以故意这么说讨她开心。
而且他虽然有点嫉妒傅云潭,但也是真的瞧不上他带来的这个女人。
穿得什么呀?
黑『色』羽绒棉裤配黑羽绒服,脚上还穿着一双廉价的运动鞋,这身打扮像极了村口大妈。
也就长得好看点,哭起来梨花带雨的。
但他还是看不上,因为她一副穷酸样,又唯唯诺诺的,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模样。
其实在坐的其他公子哥和千金大小姐们,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陈艾颖。
听闻刘瀚文的话后,陈艾颖也接了句:“这匹马又老又丑,还能骑么?也不知道杨哥哥为什么让人把它牵过来,我早就想让人把它牵走了。”
“破马”两个字就足以刺激陈知予了。
“又老又丑”这四个字,如同压垮了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不允许任何人,这么诋毁她的小黑。
刹那间,她像是变了一个人,瞬间停止了哭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目赤红地看着刘瀚文和陈艾颖,眼神凌厉,对他们两人不屑至极:“就凭你们俩狗东西,也配评价我的马?”
言毕,她塌大步朝着傅云潭走了过去,神『色』高傲决然,眼神中闪烁着滔天怒火。
傅云潭目不转睛地看着陈知予,双目中浮现出了欣赏与喜悦的光芒。
陈知予来到傅云潭面前后,一脚踹到了他的身上,然后夺走了他手中的马鞭,纵身一跃翻身上马,猛然仰起手臂,用力地甩了下手中长鞭。
裂空之声骤然而起。
小黑浑身一僵,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原本浑浊空洞的目光在瞬间变得漆黑明亮,像是三魂六魄瞬间归位了,下一秒,它高高地仰起了前蹄,仰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嘶鸣。
陈家姑娘活了过来,小黑也活了过来。
陈知予再次抬起了手臂,再次挥了一鞭。
这次她的鞭子依旧没有抽到小黑身上,而是狠狠地抽到了傅云潭的脸上。
他白皙英俊的脸庞上,瞬间出现了一道长长的红血印。
陈知予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用鞭子指着他,怒不可遏,咬牙切齿:“我要杀了你!”
她恨傅云潭,因为她根本不想再变回十年前的陈家姑娘。
她现在是陈知予,不是陈知羽。
但是他却『逼』着她变了回去。
十年前,她因为“陈家姑娘”的名头被捧上了神坛,但是现在她却又被“陈家姑娘”紧紧地束缚着。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所以她恨那个给她扣上“陈家姑娘”这个名头的人。
但傅云潭想看的就是她这幅桀骜不驯的模样,这才是他心中的陈家姑娘,所以他丝毫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看向她的眼神中似乎闪着星光,朗笑着回:“我等你来杀我。”
陈知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坐在贵宾区内的一帮公子小姐们:“我现在就让你们好好看看,它到底是不是一匹破马!”
话音落后,她扬鞭驾马,如一道风似的冲向了赛道。
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除了傅云潭与杨厉。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疾驰而去的背影看了许久,傅云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贵宾休息区。
或者说,看向了陈艾颖。
他的神『色』冷漠,又带着厌恶,毫不留情地对她说道:“陈家的姑娘,挥鞭驾马,绝代风华,你呢?你连马都上不去吧?也配当陈家的姑娘?”
陈艾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无比惨白。
她就算是再迟钝,也知道了那个扬鞭驾马英姿飒飒的女人是谁了。
她才是真正的陈家姑娘。
在坐的公子哥和千金小姐们,也从傅云潭的这句话中明白了什么。
他们年纪小,只听闻过“陈家姑娘”的传说,却从未见到过真正的陈家姑娘。
不知从何时开始,圈里开始流传,陈艾颖就是陈家姑娘,再加上陈艾颖从未解释过,默认了自己就是陈家姑娘,所以他们一直以为,陈家姑娘就是陈艾颖。
直到听闻了傅云潭这句话。
刹那间,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长长的赛道上。
那个身穿廉价衣服的女人,此刻如同一位睥睨天下的女将军一般,稳稳地骑在她的黑马上。
那匹骨瘦如材苍老垂暮的黑马,也爆发出了他们意想不到的速度与力量。
此刻他们才真正意识到了什么叫做“逃之夭夭,灼灼其华,陈家有女,绝代风华。”
然而忽然间,正稳稳驾马的陈知予却忽然从她的坐骑上歪了下来,那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为她捏了一把汗。
唯独傅云潭气定神闲。
陈知予手握缰绳,身子向右侧歪斜的同时伸出了手臂,顺走了一位教练员放在地上的长弓与箭囊,美其名曰:“借我用用!”
教练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陈知予已经坐直了身体,把箭囊背在了背上。
赛道里侧每隔一百米就离着一个箭靶。
陈知予如履平地般坐在如风般疾驰的快马上,反手从后背的箭囊中抽出来了一支长箭,拉弓搭箭,对准了距离她最近的一个箭靶。
在她松手的时候,箭羽如同闪电一般朝着箭靶飞了过去。
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但是她并未沾沾自喜,一箭『射』出后,紧接着又从后背的箭囊中抽出了一根长箭,再次拉拢搭箭,对准了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第二个箭靶。
她才刚将手中的箭羽『射』出,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充满了惊喜与激动地呼喊声:“师姐!”
她猝然一惊,转身回头,看到了正在骑马追赶她的格桑曲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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