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_80后的普通生活

前台美女听见他的回答，俯身在一大堆个人简历中乱翻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他的那份，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号码牌递给他，右手向前一指，“请你到那边稍等一下，听到叫你的号码就可以进去面试了。”

“谢谢，谢谢。”方乐文对前台美女的热情服务顿生好感。

“不客气。”前台美女再次报以职业微笑。

方乐文在一大群人中间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空座位，他坐下后环顾左右，全都是求职者，每个人都和他一样，手里紧紧抓着那个蓝色的号码牌和自己的简历，仿佛此刻他们手中紧紧抓住的就是自己的命运；

他忍不住开始把玩自己手中的号码牌，很简单的一个蓝色塑料牌，一面是这家公司的品牌LOGO，一面是简单的数字，13号，他不禁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他有猛然想起今天正是星期五，又是13号又恰逢星期五，这可是在西方最为忌讳的日子黑色星期五，管他呢，这可是在中国，上帝可管不到这儿。

他开始抬头观察周围的人群，每隔10分钟，就会有一个小个子的西装男人从面试的大会议室走出来，高声呼唤下一个应聘者入内，他不念名字，只叫号码，因此只要他一出现，大厅里所有尚在等待的人都万分紧张，生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没听见叫号而错失了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面试进行的极快，几乎每10分钟就会有一个应聘者从会议室走出来，脸上或是挂着自信的微笑或是充满了对不可捉摸的命运前途的揣测，每个人的表情都不一样，但每个人的担心却都是一样的，到底是通过或淘汰，其实在大家的心里都是未知。

这一百多人都和我一样，坐在这里等待着命运的裁决，不知道谁会从这样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而剩下的那百分之九十其实都只是他的配角，注定会被遗忘掉，方乐文开始感慨命运的残酷。

“13号，”小个子西装男高声叫到，“13号在不在？”

方乐文的思绪还飘在空中浑然不觉，旁边的人用手碰了一下他肩膀，“嗨，是不是在叫你啊？”

方乐文这才从幻想回到现实，他向这位陌生人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便立即站起来高声回答，“我就是13号。”

西装男潇洒的一挥手，“跟我来。”

方乐文被西装男带到了会议室门口，对方用目光示意他可以进去了，他虽然自认已经做好了最充分的准备，可现在仍然免不了一丝丝紧张，他讨厌这种被别人主宰自己的一切的感觉，更不喜欢象孔雀一样把自己的一切都向别人来展示，但今天却不得不去做这些自己最不喜欢做的事，也许这就是命运吧，他自嘲。

当他敲门进去以后才发现面试官不止一位，长方形的会议桌后整齐的坐着一排身着昂贵的高档职业套装的男男女女，每个人都是正襟危坐，室内的空气显得沉闷而压抑，方乐文竭力控制住自己的紧张，用自己认为最自然的姿势拉开那张为特意为应聘者准备的椅子坐下，刚刚在前台和方乐文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美女适时的为他端上一杯水，面试就这样正式开始。

面试说穿了和相亲其实非常类似，双方都是带着挑剔的眼光互相评论与选择，所有的员工在面试时都希望自己能表现的最出色，而所有的雇主在面试时总希望员工能表现的最本色，这一立场上的差距直接导致了双方的不同选择。

方乐文按照他们的要求先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这一程序他早已料到，所以昨晚就已经写好了稿并且把它背了个滚瓜烂熟，以防今天突然怯场发挥失常而导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尴尬场面发生，他用流利而标准的普通话做完了自我介绍，对面的那些人脸上顿时出现了惊讶的表情，他们万万没想到方乐文的普通话会说的这么好，假如不是方乐文的简历就捏在他们手上，籍贯一栏清楚明白的填着四川德阳几个字，方乐文就是说自己是北京人他们也会信，这其实完全得益于方乐文两年的从军经历，当时他在北京军区服役，两年时间练就了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即使是真的北京人也很难仅凭口音就把他给认出来。

一个胸前挂着人力资源部的工作牌的中年男性开始发问，工作经历，性格特点，曾任职务，团队精神，跳槽原因，期望薪资，所提出的问题和方雅诗估计的分毫不差，甚至连提问的先后顺序都一样，方乐文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找了一个好参谋，时间过的很快，方乐文在心里估计这次通过应该问题不大了，就在这时，中年男性突然提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的资料上说你的学历是高中，你觉得这样的学历水平应聘这个工作岗位是否胜任？

方乐文的心往下一沉，这句话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本来以为凭借自己刚才的优异表现能逃过这一关的，可没想到该来的总是要来，你怎么躲都躲不过，他方寸已乱，再也没有了刚才意气风发的神采，仅仅只是按照方雅诗教的那些话简单的重复了一遍，诸如学历并不能代表能力，我一直都在不断加强自己的学习并且善于在工作中总结经验等等，语言并不具备让人无可置疑的说服力，用词也不够中肯，这样的回答显然并不能让坐在对面的那些面试官们满意，他很想在说点什么来挽回已经变为劣势的局面，但对方却不给他时间了，中年男性冲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方乐文顿时如释重负，失魂落魄的走了出去。

方乐文刚刚才从面试的屋子里走出来，手机就狂振不已，他低头一看号码，竟然是林悠打来的，刚刚才从面试的紧张心情中平复过来的那颗心又开始咚咚狂跳，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在这个时候，他犹豫了一下，但终于还是按下了通话键接了电话。

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林悠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丝埋怨。

对不起啦，我刚刚才从面试的地方走出来，脑袋里一直在想着刚才的事儿呢，所以反应迟钝。

面试？你开始找新工作啦？哪一家公司？

方乐文用尽量简洁的语言把自己刚才的情形向林悠说了一遍，他特意省略了自己面试时因为学历问题而窘态百出的那最后一小段，而着重刻画自己是如何神采飞扬口若悬河的征服面试官的前半段，这倒不是说他喜欢撒谎，对其他任何人，他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拿自己因为高中学历而导致的尴尬场面开玩笑，而独独对林悠不能，原因不言自明，林悠是他所爱的人，任何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都会刻意的保护自己的自尊，就像非洲草原上那些骄傲的狮子，容不得别人对自己领地与尊严的一点点冒犯。

照你这样说来，成功希望是很大的吧？方乐文的一番描述已经让林悠产生了此次的胜出者非他莫属的感觉。

林悠此言一出，方乐文就后悔自己刚才不该过于吹嘘了，明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被淘汰的命运，经过他一番夸大，简直就变成了人家抢着要他去上班似的，这以后可如何收场？

咳，咳，其实面试这个东西是很靠不住谱的，表现的好并不一定就能被选中，这不还得各方面因素综合作用吗，我只能说已经尽力了，结果如果还不好说，方乐文的态度立即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

林悠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人啊，方乐文前后自相矛盾的话语和欲说还休的态度，再结合他刚才对面试情景的一番描述，林悠只消略加思索，便已经将事情的真实情况猜了个**不离十。

但她深知方乐文的现状，也同样明白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因此她并没有拆穿他说的小小谎言，而是假装自己就像是十**岁很好骗的纯情小女生一样，用一大堆哦，啊，噢，哈之类的语气词结束了这次通话，而站在城市另一边的方乐文则还被她蒙在鼓里，正在为自己的谎言成功而洋洋得意。

晚上当方雅诗回到家里的时候，所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关心一下自己的宝贝弟弟自己今天面试的结果，方乐文就知道她会问这个，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绘声绘色的把经过再述说一遍，当然也没忘了添油加醋的把面试官们的学历歧视渲染一番，他还把熊猫烧香的作者李俊因就业无门而制造病毒予以发泄，案发后，却有十多家网络公司与他联系，甚至有公司欲以100万年薪邀请他加盟的典故搬出来说了一通。

方雅诗还没听完便已经猜到今天是一个什么结果了，她并没有因为方乐文的义愤填膺就站在他那边帮他数落面试官的不是，她出社会比方乐文早，工作经历也比方乐文长，经历过的风吹雨打自然也不是方乐文所能比的，对于职场上的种种潜规则早已是烂熟于胸，甚至有些还曾亲身经历过，因此她并没有表现的像方乐文一样激动，牢骚或抱怨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假如她是今天的面试官，她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机会留给那些学历更高背景更好履历更优的应聘者，而毫不留情的把不符合要求的人统统淘汰掉，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现实，你也许不喜欢它，但你却不得不接受它，愤怒或眼泪都没有用，因为在这里只遵循一个简单的规则：成王败寇。

方雅诗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方乐文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她可不能这么说，倒不是担心他承受不住，只是如果在这样的时候说这样的话，那么给她的感觉就好象她们两个人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她们之间的谈话可以不带任何感**彩，可以用冷静而理智的口吻详细的分析所有的一切，她可以完全不顾自己所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自己思维与感情的人，有自己的欢乐与痛苦，这样高档次的铁石心肠方雅诗做不到，至少现在还不行；

即使明白所有的道理，她依然忍不住在感情上偏向方乐文，在心里埋怨那些面试官怎么会如此迂腐仍然拿文凭划线戴有色眼镜看人，而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超凡脱俗英明神武，出现可以慧眼识英雄的伯乐，给方乐文这匹千里马一片可以自由奔驰的草地。

方乐文发泄完胸中郁积的怒火之后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是个直性子的人，如果不宣泄一番憋在心里是会把他闷坏的，但他到底还算是一个比较能控制自己情绪的人，虽然激动但还不至于失控。

还有什么新计划吗？方雅诗笑着看他发完火，用关心的口气发问。

还能有什么？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呗，方乐文用简单的几个字概括了自己的想法。

别瞎忙活了，还是我来想想办法吧，我在地产界还算认识几个人，明天我帮你打听打听，方雅诗自告奋勇请缨出马。

麻烦你多不好意思，方乐文回答，可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窃喜，他深知方雅诗的活动能量之大与交际范围之广，几个人只是她自谦的话而已，而实际上她交游之广阔也远远不只是认识两个字这么简单，有她出面，事情就算搞定一半了。

想不到我一向自诩为独立，到了紧要关头竟然还是要靠我姐，方乐文感叹道。

你说什么呢，好象靠上我多委屈你似的，方雅诗觉得委屈的分明应该是自己。

好说，好说，大不了我以后拿薪水分你一半好了，方乐文深知对于自己的这个姐姐要想她把事情办成，不但要动之以情，更要诱之以利。

这可是你说的，我可记下了，到时你可别赖帐。方雅诗被他哄得开怀大笑。

看见方雅诗明媚的笑容，方乐文知道，这事儿，成了。

方雅诗第二天起了一个大早，当她梳洗完毕之后发现方乐文早已经贴心的将早餐弄好就等她入座就餐了。

“你今天的速度可真快，哟，火腿鸡蛋面，我最爱吃的，辛苦你啦，一大早就起来给我弄吃的，好久没有享受过起床就有饭饭吃的待遇了，你让我觉得自己这两天过的好幸福。”

方雅诗从卧室里出来就看见了餐桌上的两份早餐，她其实是一个很享受那种被人宠的感觉的女人，偏偏这两天方乐文对她照顾有加殷勤倍至，她自然是眼角带笑。

“哪里的话，俗话说，天子不差饿兵，你要出去为我办事，我这个当弟弟自然不能亏待了姐姐你。”

方乐文拉开椅子，右手摆出一个请的手势，方雅诗很是受用，欣然入座。

方雅诗用餐的速度极快，吃相不雅，完全不是她平常的淑女风格，这不奇怪，自从她参加工作这么久以来，几乎没有哪一天不赶时间，因此每每将本应该慢慢享受的早餐时间变成了给机器加油的过程，只求吃饱，难得吃好，这几天也就是方乐文失业在家，天天都有不知道怎么打发的一大把闲暇时间，她也就因祸得福，每天都能吃上顶级棒的早餐，若是在平时，她自己也就是在外面随便吃一点胡乱对付，豆浆油条，包子米粥，牛奶鸡蛋，面包馒头，逮着什么吃什么。

她是一个极度讲究生活品质与格调的人，但在这件事情上她再不敢坚持自己一贯的宁缺勿滥的原则与精挑细选的风格，因为如果真的按照她的要求来选择的话，那么她很可能什么都不用吃了，豆浆必须是永和的，包子一定得是狗不理的，牛奶只能是伊利，还必须是真空无菌包装的那种，馒头必须得是桥头的老白记，因为全城唯有他们家做的馒头才会有那种独特的口感，这个清单可以继续开列很长，但在实际中可能永远也吃不到，因为谁也不会仅仅只为了一顿早餐而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