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这本钱是挖坑挖来的,苏络除了有点心疼之外,倒也没什么不满情绪。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嘛,这话适用于任何一个失了败需要鼓励的人。
苏氏请了两天假,在家观察苏络,看她精神似乎真的一切正常,不像是受刺激过度的模样,这才放心地上班去了,临走前让苏绎好好照顾他姐姐。这似乎是交待反了,不过对于这事她除了担心女儿外就没什么了,苏氏是我国传统女性代表,温柔贤淑、逆来顺受。骨子里早就被听天由命的思想同化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比周崇文娶不着老婆都想得开。
苏络忙活了两天,都是瞎忙,生意方面没有包子兴,她就像奔跑在森林里的熊瞎子,处于半失明状态。
找人工往山东运粮?手握朱仙镇流动劳动力的工头打量她一下,“一百两。”
苏络想抽他,从江南运粮到朱仙镇,连上租仓人工各种损耗,也不过是一百两,那还是照当时一千二百石的总数算的,现在不过是要运粮到邻省去,仅有五百石,明摆了是宰她。
她那一千两被支走了八百,付前期运费等八十两,租仓加感情联络费二十五两,置房费十两,周厮的老婆本十两,现余七十五两。
苏络试图讲价,工头问最后目的地,苏络说在莘县西郊,结果那工头反倒又涨了二十两,理由是莘县水路不可直达,还要转陆路,还要进山,没收你二百两算便宜你了。
磨破了嘴皮子,也不好使。苏络就奇怪了,通常这时候不是应该工头见色起意,扬言只要你陪我一晚,一切就好商量么?怎么没人向她提出这个要求?虽然提了肯定是佛山无影脚伺候,但是提也不提,总让苏络有一种不被肯定的挫败感。
其实这倒真是跟苏络的性别有关,这年头没人瞧得起女人,况且她还一脸“我是新丁”的小白模样,不宰她宰谁。
回到家,苏氏还没回来,苏绎坐在院子里写字,自从家里步入小康后,这小子已经改用宣纸写字了。
苏络绕到他身后,衷心地夸了两句,“写得真不错。”
这小子顿时乐得像朵花,看着那么一大朵花,苏络的心情也好了不少,走进堂屋,见到周崇文在屋里看书。
“没出摊子啊?”懒懒地打个招呼,苏络就想回房。
周崇文叫住她,“谈得怎么样?”
苏络夸张地叹息一声,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周崇文拧起眉头,“你还是想去莘县?不怕王韩只是随口胡说,又在骗你?”
苏络摇头,“我向工头打听了,莘县那边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小镇,只是道路不通,十分难走,不然他也不会又涨价了。”
周崇文脸上满是同情,而后又出主意,说咱们可以就在镇上卖,实在不行回村里卖也行。
这主意苏络不是没想过,按镇上的行价这五百石米最少也能卖个四百多两,倒也能捞回些本钱,可她得能开张啊,早就说了,这镇上的米粮批发只掌握在那两大粮行手中,你从他们那进粮卖可以,从外埠进粮,不是等着人家挤兑吗?而且苏络当初还保证了,保证不在朱仙镇上卖出一颗粮。如果说回宝来村,按村里的购买力,五百石米得卖到哪年去?况且她还不想挤掉村里卖粮老大爷的工作。所以现在只有按原计划行事,按山东与江南的粮价差,扣除运费,就算原价卖,也能卖回三百多两,不致亏得太厉害。
听了苏络的解释,周崇文半天没吱声,不知道在琢磨什么,苏络想起一件事,在他对面坐下,“你提亲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周崇文瞟了她一眼,还是没言语,苏绎从外面进来,“谢先生嫌周大哥没拿够银子,又拒绝了。”这小子神情间很有些兴灾乐祸的意思。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之前是十两,后来见到二十两了,标准自然也就涨了,周厮那里一共应该有十七点五两,又是差二点五两。命运啊。
“你不早说。”苏络说话回屋,没一会出来,扔给周崇文一根银条,“我现在不急着用钱了,你还有哪儿用钱的地方一并说了,要不要在镇上给你置办个房子?”
周崇文把银条摆在桌上,起身抱过一旁的包袱,稀里哗啦的,听声音像是钱。
“我与谢小姐今生无缘,何必强求?谢先生以为那笔银子是我挖到的,不见个几百两他是不会甘心的,况且……”他停了一下,轻轻一叹,“今年又是采选之年,京城会派人至民间选取女子进宫为妃,谢先生想让谢小姐也去试试。”
明朝后妃多出自民间,主要是怕妃子受宠后外戚专政,故而参选第一要素就是家世清白,无政治背景,越没钱没势的越受待见。
“谢小姐愿意?”
“尊从父母之命是天经地义之事。”
苏络无语,她是真的无语,想感叹一下都感叹不出来。她还以为谢小姐与周厮两情相悦至死不渝呢,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这事她也没有立场评论什么,她自己的事还没弄明白呢。
周崇文感怀了一下,便抛开了再次求亲失利的阴影,打开包袱,果然,里面全是铜钱,包括他自己的五吊,还有上次苏络拿给他的那根银条。
“我原想在这镇上置办个铺子,用来卖粮,可听你一说,又觉得很有困难,既是如此,便按原计划行事。”
“现在不是钱的问题。”苏络拔弄着那些铜钱,对周崇文肯用全部家当来帮她有一丁丁的感动,“包子兴跑了,不还留个包子铺嘛,把铺子顶出去也能值点钱,关键是我不想把钱都砸在那个工头身上,他现在要一百二十两,走到半路再坐地起价,我拿什么给他。”
“我也要去。”周崇文像是没听到苏络的话。
苏络毫不避讳地上前拎住他耳朵,再次重复了自己刚才的话,正巧这时苏氏下班回家,见状吓一大跳,连忙拉开苏络给周崇文赔礼,苏络不在乎地一笑,说这厮耳朵有问题。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面的管周崇文叫“厮”,周厮居然也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着苏络,用他动听的声线贴心至极地说:“我会让你用公平的价格运粮过去,但前题是带我去。”
这回轮到苏络耳朵不好使了,连问了两遍,得到相同的答复,她哼笑两声,“不是瞧不起你,你看起来就不是场面人,怎么去跟工头讲价钱。”
周崇文就是不说,第二天就神秘兮兮地玩起了失踪,两天不见人影,就在苏络再次无语的时候,他又神奇地出现了,身后跟着十来个壮汉,个个比杀猪的李保还要结实,在他身边的是一个笑嘻嘻的胖子,一脸的生意精明。
“这位是薛老板。”周崇文介绍,“他在山东有几间商行,对那边的情况十分熟悉,我们的粮食经水路后,他再帮忙联系去莘县的车辆。”
苏络呆呆地跟薛老板打了个招呼,目光又瞄到那厮身后的精壮团上,周厮便回头介绍,“这些……是从开封来的兄弟,有他们在,我们可省些人工。”
“雇这些人得多少钱?”苏络吞了下口水,她就不信这些人是周厮靠私人关系找到的,如果他真能调动这么些人,就不致于娶个老婆都要借钱了。
站在周崇文身后一步的壮汉闻言笑道:“姑娘说笑了,我这班兄弟有钱未毕请得到,只是周公子开口,我们甘愿效力。”
苏络的嗓子眼不由得发紧,撇开那个满脸奸商相的薛老板不说,这十几号精壮兄弟怎么看也不像普通劳力,他们眼中时不时透出的警惕,手上有意无意地总在腰间划拉,习惯性地去摸什么,虽然现在他们腰间空空,可要对苏络说那里原来挂着一把刀,苏络不会惊讶。这绝对是一批练家子。
到底是什么人?周厮到底是什么人?随便就能拉来一批金牌打手当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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