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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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舒一口气跑到校门口才停下来, 敲了下保安室的门进去。

丁浩初站在门里面,低头斜跨着书包,看见宁舒, 抬了下头,低声道:“宁老师。”

他脸上有伤, 唇边的血迹都没擦干净,一旁保安大叔递了张纸巾给他:“到底是谁打你的, 怎么不说话?”

丁浩初擦了下嘴, 抿着嘴唇,眼神警惕又倔强, 打死都不愿意说的样子。

保安大叔看见宁舒:“宁老师,你来看看,是报告校领导还是报警。”

丁浩初听见报警两个字,终于动了动嘴唇:“不要报警。”

宁舒走过来, 看了看丁浩初脸上的伤:“是跟人打架了, 还是被人打了?”

丁浩初依旧抿着唇,不肯出声。

宁舒皱着眉,丁浩初不是会惹事的人,他每天都在学习,连班级活动都很少参加,觉得浪费时间。

宁舒把丁浩初带到一旁, 小声对他说:“你告诉老师, 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如果是被人欺负, 老师和学校不会不管你的。”

丁浩初低着头不吭声。

宁舒:“是不是打你的人威胁你,不让你说?”

丁浩初摇了下头。

宁舒只好说道:“老师先带你去医务室看看。”

丁浩初不肯:“一点小伤,不用了。”说完背起书包就要走。

宁舒:“左边脸都被打肿了, 还说是小伤?”他没戴眼镜,近视快一千度的人不戴眼镜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丁浩初不是个粗心马虎的人,不可能忘了戴,只剩下一种可能,他的眼镜没法戴了,被人打碎了,还没来得及配新的。

宁舒抓起丁浩初的胳膊,看了看他的手和手腕,没有伤,他没还手。

“哎哎哎,哪个班的,迟到了,”保安大叔站在校门口,对从外面走过来两个学生说道,“过来记一下名字。”

“高三,一班,蒋航宇。”

“六班,谢成成。”

方瀚宇和任子昂也没想到宁舒会在大门口这边,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她不应该在教室后门偷窥吗。

宁舒把这两人喊了过来:“蒋航宇,谢成成,过来。”

方瀚宇和任子昂不情不愿地走了过来:“宁老师。”

宁舒生气地看了看这两人:“什么时候改的名?”

方瀚宇背了下书包,没吭声。

宁舒:“为什么迟到?”

方瀚宇解释道:“我们去书店了。”

宁舒打量了他一下:“买了什么书?”

任子昂答道:“打算买几本参考书,不知道买什么样的,转了一圈就回来了。”

宁舒:“参考书?”

这两人连老师布置的作业都做不完,还去买参考书,虽然很意外,但她愿意相信他们。

宁舒:“想买哪个科目的,可以问问科任老师。”

方瀚宇笑了笑:“谢谢宁老师。”

宁舒:“谢我干什么?”这两个小孩突然这么灿烂,她有点不太适应。

她叮嘱了他们几句:“以后注意时间,就算买参考书,也不能耽误上课,进去吧。”

任子昂看见站在一旁的丁浩初,忍不住笑出声,语气难掩幸灾乐祸:“呦,生物课代表怎么被人打了?”

“成绩好的人竟然也会挨打吗,别是坏事做多了,遭到报应了吧。”

方瀚宇拽了下任子昂的胳膊,低声道:“走了。”

丁浩初攥了下自己的拳头,狠狠咬了咬牙。

他突然笑了一下,眼神冷厉:“宁老师,你不是问谁打的我吗,就是方瀚宇和任子昂,他们记恨我举报他们安装摄像头。”

任子昂转过身,用手指了指丁浩初:“你他妈再说一遍,谁打的你。”

说完还要往前,被方瀚宇拦住了。

宁舒把丁浩初拉到一边,挡了下他,气愤地对任子昂说道:“好好说话,动什么手,当学校是你家吗。”

方瀚宇走到丁浩初面前,不屑地看着他:“诬陷别人很好玩吗,举报别人很好玩吗。”

宁舒以为方瀚宇比任子昂稳重一些,没想到他一拳头直接砸到了丁浩初的肩膀上,把他整个人打倒在地上。

丁浩初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被打疼了的肩膀,眼里充斥着埋怨和戾气:“宁老师,你刚才可都看见了,方瀚宇打人。”

方瀚宇和任子昂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丁浩初的话,好像他说什么都与他们无关。

他们一同转头看着宁舒,等她说话。

旁边不断有学生经过,指指点点地看过来,校门外面有几个家长探着头往这边看。

宁舒气得脑袋都要炸了,不知道这些学生为什么这么不省心,她的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别站在这丢人了,去我办公室说去!”

方瀚宇站着没动,声音突然变低:“宁老师,您是不是不信任我们?”

宁舒刚才亲眼看见方瀚宇打了丁浩初,还在气头上,语气并不和善:“你倒是给我一个信任你们的理由。”

丁浩初撇了下嘴,冷笑一声:“成绩那么差,次次拖班级后腿,上课违反纪律,影响别人学习,害得别人成绩下降。”

他最近两次的数学和英语测验都没考好,按照正常考试分数换算,肯定会滑出年级前十。

任子昂指了指丁浩初:“你他妈闭上你的臭嘴。”

方瀚宇抬着头,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我们没打他。”

宁舒:“丁浩初难道还能诬陷你们不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任子昂吼完丁浩初,对宁舒说话声音却很低:“宁老师,您也认为是我们打的,对吗?”

宁舒皱着眉没说话,具体怎么样肯定还要调查,就眼前的情况来看,方瀚宇和任子昂不占理。

任子昂拽了下方瀚宇的胳膊,声音似乎有些无力:“走吧,回班。”

宁舒生气地叫住他们:“丁浩初被打的事还没搞清楚,回什么班,去办公室。”

任子昂没回头,声音更低了:“不用查了,是我们打的。”说完和方瀚宇一同往教学楼走去。

他读小学的时候有个同学的钢笔丢了,就因为他当时成绩不好,人又调皮,是那天最后一个离校的,他们就怀疑是他干的,连老师都不相信他,公开批评叫家长。

他努力解释,没有人信他,反而说他满嘴谎言,犯了错还不承认。

从那以后就没有人跟他玩了,他每天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下学,一个人吃饭,连体育活动课都没人愿意让他参与小组活动。

他走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一直被孤立到小学毕业。他过了一个羞愤又孤独的童年,到了初中才好一些,阴影却无时不在。

宁舒回到班里,又找了方瀚宇和任子昂出来谈话。

丁浩初去了校领导办公室,把自己被打的事说了出来。

方瀚宇在校门口打丁浩初的那一下被监控摄像头拍下了,本人也认了下来。

很快,学校就方瀚宇私自安装摄像头的处分通告就下来了,记大过。

对于方瀚宇和任子昂报复、殴打同学一事,给予警告处分。

从这天开始,方瀚宇和任子昂再也没迟到过,他们像以前一样不爱学习,却不再在自习课上打牌或者讲话了,大多数时间都在发呆或者偷偷玩手机。

他们的成绩本来就不好,早就放弃高考了。

他们经常在一起策划高考之后干什么,去哪儿打工,需要带上多少钱才够。话题已经和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

他们人在校园,却已经游离在校园生活之外。

以前宁舒在讲台上说一句话,方瀚宇能在下面接三句,跟任子昂一唱一和的。

现在他们连作业都懒得应付了,问就是不会做,做不出来,再问就不说话了,不会像以前一样跟老师顶嘴,找各种千篇一律或滑稽可笑的借口替自己狡辩。

郭老师批好卷子,抬头看了看走出办公室的方瀚宇,对宁舒说道:“那孩子怎么了,以前多有活力啊。”

一株向日葵,长歪了其实不要紧。一旦失去颜色,不再灿烂,跟死亡没什么区别。宁舒拿起桌上学校下发的文件,起身去了班里。

午后休息时间,宁舒走到班级门口,老远就听见男孩们玩闹的声音。

一个人倒在地上,好几个人开始往那个人身上趴,一层一层叠起来,嗷嗷嗷地鬼叫。他们永远对这个游戏乐此不疲,幼稚却也充满活力。

宁舒站在教室门口,往后排看了一眼。

谢成成站在方瀚宇桌边,像是在邀请他出去玩,但方瀚宇没去,谢成成看他最近心情不好,安慰道:“老方,子昂兄,我跟你们说,学校的处分其实没什么的,基本上毕业之前不再犯事,都会被取消,一点都不影响考大学。”

方瀚宇抬了下头:“我们又不读大学。”

谢成成无法理解:“上次去你家玩,你不是跟你爸妈说要考东篱工程大学的吗。”

方瀚宇没再说话,把谢成成赶走,趴在桌上准备睡觉。

宁舒走进教室:“班长去叫一下人。”

班长起身到门口喊了声:“玩叠叠乐的,进教室了,宁老师来了。”

等人到齐,宁舒看了一眼教室:“今天已经12月6号了,距离……”

她看见下面已经有些学生不耐烦了,大约以为她又要说高考。

“距离元旦晚会只剩下25天了,”宁舒继续说道,“这将是你们最后一次参加元旦晚会了,不管是有才艺的,还是没才艺的,都请大家好好准备,踊跃报名。”

学生们发出一阵欢呼,太好了,又能光明正大地放松一下了。

宁老师竟然肯放他们尽情地玩,让人挺意外的。

宁舒补充道:“当然,不能影响学习。”

这句话并不影响学生们对于元旦晚会的期待和热情,已经有人开始讨论怎么玩了,就是没几个人愿意报名参加节目,除了个别班级活动积极分子。

谢成成转过头,喊了方瀚宇一声:“老方,咱俩说个相声呗。”

方瀚宇没理他。

宁舒看了过去:“方瀚宇,你吉他弹得挺好的,不考虑报个名吗?”

方瀚宇:“不了。”声音没什么情绪。

宁舒又看了看任子昂:“任子昂,你唱歌是不是挺好听的?”

任子昂:“我五音不全。”

宁舒十分失落,却对此毫无办法,只好对学生们说道:“有要报名的找一下班长。”

她走出教室,遇上隔壁五班的班主任。

五班班主任问宁舒:“宁老师打算报个什么节目?”

宁舒:“我就算了,一不能跳二不能唱的。”

五班班主任:“你书法好啊,可以表演写字,我在网上见过,把画面投到大屏幕上,稍微加一点特效,效果特别好。”

宁舒:“算了吧。”她本身就是个低调的人,不爱凑那种热闹。

她突然想到了严乔,他唱歌很好听,不知道会不会报名参加。

宁舒路过操场,抬腿踢掉脚边的一颗小石子,觉得不过瘾,又把那块小石子捡了起来,在上面写上严乔的名字,一边走一边踢。

最近几天他越来越奇怪了,不再陪她吃午饭和晚饭,一到饭点就见不到人,问干什么去了,打死都不说。

好像说出来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今天是星期六,没有晚自习,第二天也不用上课,下午一放学宁舒就从办公室出来了。

她穿着一套从学生那借来的冬季校服,戴着帽子和围巾,蒙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

这是她跟着陶主任抓早恋抓出来的经验,武装成这样肯定不会被发现。

她想看看他最近每天都在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地躲着她干什么。如果让她看到他在别的女人吃饭逛街,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

宁舒远远看见严乔跟体育组组长一块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宁舒:“……”乔妹跟一个已婚男人好上了?

当然不可能。

她看见严乔和体育组组长在校门口分开,朝不同的方向去了。

宁舒把围巾往上面拉了拉,混在一群放了学的学生中间,远远跟在严乔身后。

她知道他这个人对危险的感知力强,没敢跟太近,好几次差点跟丢。

严乔没往天堂街去,出了校门左转去了不远处的另一个街道。

那条街上有一所小学,开了不少兴趣班,少儿的成人的都有,舞蹈、美术、书法等数不胜数,还有很多文化课辅导机构。

很多放了学的小朋友被家长带进各种兴趣班。

宁舒看见严乔进了一家书法培训机构,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前台小姐微笑着招待了宁舒:“我们这儿有书法大师班和基础班,针对不同年龄人群,大人小孩都能上。”

前台小姐看了看宁舒身上的校服,又看了看她的脸:“你是一中的吗,是自己来的,还是家长带过来的?”

“家长带过来的,刚才进去的那个个子很高的男的是我……”宁舒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哥哥。”

前台小姐笑了笑:“他在二楼第二间书法室。”

宁舒:“谢谢。”

她正要上楼,前台小姐叫住她:“小妹妹。”

宁舒看着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皱了下眉:“怎么了?”

前台小姐从自己的零食抽屉里拿出来一盒巧克力递了过去,脸红了一下说道:“姐姐请你吃巧克力,你把你哥哥的微信号告诉姐姐好不好?”

宁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不好,不给。”

前台小姐还想说什么,被宁舒没好气地打断了:“他有女朋友了。”

前台小姐心想,这小妹妹脾气还挺大,一看就被她哥哥惯坏了。

宁舒找到严乔上课的那间教室,门口坐着好几个人,手上拿着小学生的书包,正在低头玩手机,看起来在等他们的孩子下课。

宁舒往书法教室里看了看,严乔坐在最后一排。

桌椅对他来说有点小,他整个身体显得有些蜷缩,换了张椅子才勉强把坐姿调整好。

他的同班同学是几个八岁左右的小孩

他在跟他们一块上书法课。

书法老师是个年轻的女人,很有教学经验,亲和力很强:“请小朋友们发动小脑袋好好想想,这个‘国’字是什么结构,第六笔是什么,第一个答对的小朋友奖励贴纸。”

严乔没举手,他是来学习写字的,不是来收集贴纸的。

他本来想报大师精品班,但人家老师不愿意收他,嫌他的字太难看了,建议他先跟一跟基础课程。

严乔手边除了毛笔,还准备了圆珠笔和本子,专门用来记笔记,生怕漏掉重难点。

他脚边的垃圾桶里练废的纸已经快被塞满了,浅灰色的毛衣也被溅了几滴墨水。

终于熬到了下课,书法老师很直白地对他说:“其实到了你这个年龄,要不是对书法特别有兴趣,没必要勉强自己,浪费金钱,浪费时间。”

严乔:“没事,我能练好。”

书法老师有点不懂:“你一不喜欢,二没天分,也不是从事相关工作,为什么一定要耗在这上面呢?”

严乔没说话,把手边练废的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里。

宁舒看见书法室的门被打开,家长们进去接自己的孩子,围着书法老师问自己家孩子的课堂表现。

宁舒站在门口,看见严乔桌边围满了小朋友,他们对这位大龄同学感到好奇。

“叔叔你小时候是不是没好好学习,所以长大了要和我们一起上课?”

“叔叔你好高啊,你是不是有三米那么高?”

有个调皮的小男孩取笑他:“叔叔,你的字好丑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难看的字。”

“我六岁的时候写得都比这个好看。”

严乔沉着脸,小男孩吓得不敢出声,转身找他妈妈去了。

他把桌上的字团起来扔掉,打开一张新的纸,提起毛笔蘸了蘸墨,刚写了一个字,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抬眸看见穿着一中校服的女孩在跟书法老师说话。

她像别的小朋友的家长一样问道:“老师,我们家小乔字写得还行吗?”

书法老师实话实说:“不太行,他这个年纪,已经形成自己的风格了,比起一张白纸的小朋友,更难学好。”

宁舒的声音无比坚定:“其实只要有恒心有毅力,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好的吧。”

严乔看着宁舒,她没有嫌弃他的字难看,她在鼓励他,他有点感动。

宁舒带着书法老师走到严乔的位子前,指了指他刚写好的那个毛笔字:“他写的这个字就很好,比如……”

宁舒试图找出一点优点,发现她根本找不出来,对着这样一幅字,她实在夸不下去。

严乔抬头看着宁舒,还在眼巴巴地等着她说话。

宁舒顿了一下,不敢看严乔充满期待的眼睛:“起码……起码这是他自己亲手写的。”

严乔:“……”

宁舒问书法老师要了几张贴纸,贴在严乔的本子上,只有上课表现好的小朋友才能得到贴纸。

书法老师把宁舒叫到一旁:“他这种情况其实不适合练书法,你们考虑一下,要是不学了,学费可以退。”

言外之意就是不要浪费这个钱了。

宁舒也同意退学费。不是因为严乔不适合学,或者学不好,她不想看到连八岁的小孩都要嘲笑他。

趁那些小孩还没走,宁舒把严乔拉了过来,看似在跟说法老师说话,其实就是说给那几个小孩听的。

宁舒:“别看他字写得一般。”

严乔低了下头,一般两个字用在他身上他都觉得羞愧,他很清楚自己的字有多丑,她也经常说他,说他的字像狗爬一样。

他知道他没有方名雅的字好看。

宁舒继续说道:“他数学卷子能做满分,得过全国数学竞赛大奖,拿到清华大学的保送资格。”

旁边几个家长全看了过来,拎着自己家的小孩:“这个叔叔很厉害,要向他学习。”

宁舒帮严乔报了仇,这才满意了,像个打了胜战的小孩,抬着下巴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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