挣着身子走过去。走过去,到了人群后,立在我爹面前一步远,脸上呈着青色和紫色,用上下牙齿狠狠咬着他的下嘴唇,冷冷地看着爹,盯着他儿子,眼珠鼓得像要从眼眶滚出来。灯光黄黄爽爽,我爷的眼珠红红朗朗。他望着我爹不说话,手里竟就不自觉地攥了两把汗。
爹也不说话,瞟着爷脸上有了你能把我怎样的光。爷和爹就那么对望着,一个目光冷,一个目光凉;一个目光硬,一个目光里边夹着柔的刚。就那么对望着,所有的丁庄人也都望着他们俩。校园里的目光稠得和树林样,和平原上满天飞的风沙样。爷和爹就那么不言不语对望着。死望着。冷着眼,望一会,又望一会儿,爷的手里攥满了汗,嘴角上的皱折被谁牵了牵。这一牵,忽然地,忽然地爷就“啊!”一下――“啊!”一下,扑上去用双手掐住了爹的喉咙了。
“啊!”一下,把爹扑倒在地上,爷就掐住爹的喉咙了。
谁都没想到,爷会扑上去掐住我爹的喉咙不松手,咬住牙,大唤着说:
“你咋知道没有新药呀!你咋知道没有新药呀!”
大唤着说:
“我让你卖人家的血!”
“我让你卖人家的血!”
爷的两个拇指就在他的唤声中,用力朝下一点一点地摁。爹他冷不防被爷扑倒在地上,仰躺着,头朝西,爷就骑在他的身子上,两个拇指准确确地摁着他的鼓咽喉,一下那咽喉就塌进爹的喉管了,爹的眼珠就朝外胀流了。他开始还用力弹动的腿,在那地上弹蹬几下子,也就慢慢不动了。用力推着我爷胸脯的手,也没有先前的力气了。
事情有些快,如不见有云就有了雷雨样。事情确实有些快,如不见云就有了雷雨样,我爷要掐死我爹的事情轰轰响着发生了。不可收拾了。可又说到底,我爷是我爹的爹,是亲爹;我爹是我爷的亲儿子,亲孩娃,他们不该这样的,死死活活的。要死要活的。可他们这样了,死死活活的。我妹英子就在一边大声地哭,哭着唤:“爹!爹!——”
“爷!爷!”——
别的人,也都惊着了。好像惊着了,不言不语地站在那里看。一动不动地围着看,好像惊着了。不说话,如看一对抵着角的牛。谁都看着不说话,像围看一对斗鸡样,两头斗牛样,等着斗出一个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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