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因此令他孱弱枯瘦的身体咳得前后摇晃起来,瘦骨嶙峋的胸部剧烈地起伏着。
徐红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丁永昌羸弱的目光就像一只有力的手突然捂到她的嘴上。死亡,就因为愧疚和不忍成了一件无形的武器,让周围的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好像丁永昌大口大口地粗重地呼吸,把所有的空气都吸完了。
没有人说话。人们退出了这个突然狭窄的空间。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戏班谁做主都无大所谓,有个人领导着有演出有分红有饭吃就够了,至于究竟是演传统的歌仔戏还是眼下时兴的莺歌燕舞,又有何差别。他们只是一些来自贫下阶级的福薄之人,没有几个人能识得一箩筐的大字,在传统的忠君思想与新兴的时代大潮的冲击中,又有几个人说得清文化的坚守与掠夺之间的差别。
毓敏秀走出大堂,在门口站了许久。神情就像从丁永昌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她脸色凝重,一语不发。最后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个人出了大院,没让我跟着。天空下起灰蒙蒙的细雨,天色渐暗。
那天夜里丁永昌睡去之后就再也没醒来了,安静而安详,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由此可见,死亡真的是一种睡眠,一种休息,一种眷顾。临走之前他还叫王玉桂湿了他的头发,把它们整齐的往后梳。用热水擦了身。那条受伤的腿被很好的包在裤腿里面,没有看出受伤的痕迹。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以完整的姿态维护他死亡的尊严。
王玉桂一边抹着泪,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和其他一些事情,但我没有听清,因为眼泪淹没了她的声音。毓敏秀把她扶到旁边坐下,不停地安慰她。
那时候的乡下没有墓园没有火化场,大多数人死了会在郊外随便找一处墓穴土葬了。镇上有专门帮忙料理丧事的人家。丁建军去张罗着。丁建业去镇上的便利店打电话通知丁建国。徐红和班里几个女旦在整理丁永昌遗物。明叔张罗着将灵堂设起来,一切分工有序,仿佛我们已经在心里演练了很多遍。
丁建国赶回来见过他最后一面之后就匆匆下葬了,四个穿着旧衣服的男人用套绳抬着他。在镇外西面翠屏山的山脚下,他们把棺材抬起来,慢慢地放进墓穴里,抽出绳子。他们把泥土一铲一铲地铲进他的墓穴里,潮湿的泥土落在棺盖上发出砰砰的响声,最后堆成了一个土丘。没有墓碑,也没有墓志铭,只是一个光秃秃的土丘。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天仍下着纷纷细雨,刮着风,地上有污泥。送葬的人们在墓穴前面参差地围成半个圆。我在里面,毓敏秀也在里面,她擦拭着眼角。丁建国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然后,送葬的人们陆续离去。
我想起那天他们还满怀希望的眼睛熠熠的对他说,他一定能战胜病魔。如今他们一脸漠然地转身离开,害怕地上的泥土弄脏他们的鞋子。但是很快,我们也都会离去。从今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他的身体会变成成千上万种蛆虫的食物。一年之后,他会变成一堆白骨。这世上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再也看不到他的笑,他匆忙的身影,还有他不遗余力的弥留了。我想起初见他的那天,夕阳的余晖映照着苍凉的舞台,他在上面翻滚、甩发、逃命,在铿锵的紧锣密鼓中,奔走匆忙。他的充满了紧凑、匆忙、艰难又抗争的一辈子,从今以后,就变成了非真实非物质的无限的虚无了。也许事情不是那样的,那只是一个不幸的意外。他意外地消失了。我的悲伤簌簌地落下来。
一九八二年的初冬,下着雨的那个夜晚,丁永昌永远地离开了。
☆、第34章
戏班停演了一个星期,然后死者已矣,生活继续。丁建国只停留了那七天,之后又匆匆奔赴他的事业了。毓敏秀也有了她的事业——民乐社歌仔戏班。来去匆忙,又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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