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记得,你七岁的时候,我带你去渡槽那边,那里有个人在写生,你还记得吗?当时你还问我,写生是什么。”
男人缓缓回忆着,嘴角露出一抹轻柔的笑。然而拿余光看了看旁边那个孩子,却发现那个孩子依旧低着眼,漠然的面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他大概……早已经忘记了吧……
心中有一种针般的刺痛。男人移回目光,脸上,一抹不知该称为悲哀自嘲或者其他的表情。怎么办呢?小孩子就是这样,每天接收着大量的信息,然后同时忘却大量的信息,他们就是这样善于忘却的一个群体。按说,自己也应该要老去了啊,记忆力正慢慢衰退着,却为什么、那些事、那些关于他的,从来不曾淡忘,反而,越来越清晰,清晰到,有时让他头痛欲裂……
“后来我就送你去学了画画,这大概是你少数表示赞同的决定。但后来,我自己却后悔了。”男人自顾地说下去,苦笑又渐渐浮上来:
“当我看到你画的人物画,那一笔一划勾勒出的人物的面部与喜怒,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嫉妒!我嫉妒那些人,会被你观察得如此仔细,然后认真画下来……”
男孩依旧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椅子里,对男人的话恍若不闻。
我是那样怒火中烧,对你说,「再也不许画人物画!」,然后我撕掉了你所有的人物画……你不知道,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的我,和你比起来,才更像是一个小孩子,不明不白地向你无理取闹……而你,却反而不哭不闹,面对那一地碎纸,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临,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么?或者,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知道,你是个倔强的孩子,可是,这些年,不论好坏,你总是这么冷漠地顺从着我,内心却未能接受——……”
「沙沙沙~~~~~~~~沙沙沙~~~~~~~~~~~~~」
风倏然起了。头顶的树枝在风中摇晃着,枯黄的枫叶在彼此细碎地摩挲间,缓缓飘落下来不少,为这个温暖的午后也增添了一丝秋日的寂寥。
男人陡然停住了他的话,默默听着那沙沙的风声,感受着一片接一片树叶从身体上滑下去的细腻触感——他好像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情绪已经非常少见地失控了,而到目前为止依旧是他自己一个人在唱独角戏,那个坐在旁边的人根本就没有去理睬他的言语。
——这就是那个女人所说的,所谓业障么?
因为他是他的孩子,所以一定会羁绊住他。因为他是他的孩子,所以他会纵容他对自己的羁绊——这就是那个女人嚣张地笑着,在那个晚上把这个苍白沉默的孩子送回他的手中的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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