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那小谁燎了夫子的长寿眉,明日那小谁趁夫子小睡把他的胡子编成了姑娘家的小辫子,后日大家齐心合力谎称灶房走水,诓来上课的老院长给放了半天的假——
叫人片刻省不下心来呐——
只有一个时刻,那些土猴儿们能把屁股安安稳稳黏在凳子上,老实个一时半刻,那便是三年前来书院的叶夫子上课的时候。叶夫子从不会拍桌子瞪眼地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小子,不打手板,不罚站墙角。不过三言两语,便抓到了泥娃子们的弱点,温言软语说得他们鼻头酸了,眼眶红了,也知道错了,再给些点心糖果作为安抚。
书院的老夫子们,厚着脸皮请教这个年轻后生,小叶先生,你讲话好生厉害,有什么高招,教教我们这些老掉了牙的土爪狸呗?
小叶夫子讳莫如深地抿嘴一笑,家里那口子嘴皮子利索爱作怪,习惯了。
***
愿春暂留,春归如过翼,一去无迹。
年华走得飞快,三年与一须臾,孰短孰长,也未可知。
三年前,他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心情岂是三言两语可以形容的。与胞兄重逢的喜悦,是他一生未曾经历过的巨大的欢喜,难以名状,多少辞藻也描绘不出,多少眼泪,也流不尽。
然而有一个人却对他说,他能把那一刻他眼中所见,心中所想都写……不是,画出来。
那是一幅奇怪的画。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映水镇,镇子的牌楼不过丈许高,画到那画里,却成了陡峭不可企及的巨大的建筑,镇名三字,龙飞凤舞,仿佛一不留心,便待挣开束缚,撕开天幕,凭风而去。其后的同样平平无奇的屋宇,却也是一幢赛一幢的巍峨。人物是极渺小的,小得连面目都看不清,只依稀见两个人影携手而立,衣袍翻飞,裹挟在一处。天空有大片大片的留白,点点飞鸿成“一”字阵排列,最近的一只描摹细致地看得清黑白相间羽翎,一张凄惶得近乎狰狞的面目,最远的不过淡墨扫去的一点,虽有似无。
看了这画,叶鸿悠也是哭笑不得,这画意头悠远苍凉,确凿绘出了他当时心绪,只是委实也奇怪了一些。
画这画的是一个奇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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