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瓢盆都自己带,菜也都从自家里拿。
大热天里他们要去野炊,也算是神经病的一种。郁玲说不去。
你这样成天呆家里不行。都是好朋友,没有人笑你。
好朋友?郁玲没好朋友,那都是钟乐的好朋友。郁玲嘴上却说,那个地方太远了,自行车被郁明骑走去补习班了。他马上要小升初了,成绩不好,姜美凤给他报了整整一个暑假的补习班。
钟乐打包票,我载你。
一群精力充沛又无聊得要死的人,选了个离家十来公里的野山坡。钟乐不食言,一早就来接郁玲。他踩自行车,起初踩得兴致盎然,还爱跟人说话,车龙头就在路中央打着弯,再猛的摆正,踩两圈,又这么个来回,晃荡得郁玲心慌。可还没骑到中途,他就变成了烈日下晒蔫的茄瓜。郁玲想换她来踩,但这几个月她心情不好也缺乏运动,根本踩不动。
同伴已经走好远了,两人在路中央面面相觑。郁玲问怎么办?钟乐把包卸下递给郁玲,里头装着辣椒和调味品,不知是谁还塞了颗南瓜在里头。他甩手说,你身体不好,还是坐后头去。他拿衣服下摆擦了汗,接着骑,拼了老命的骑。
到达野山坡,郁玲与钟乐自是落了后。他们走近路,先到山坡下方的水电厂宿舍,再跳过一米多高的围墙。郁玲好不容易爬上围墙,一看下头,全是泥土地,安全倒是安全。她迟疑了,怕跳下去摔上一跤太难看。钟乐先跳下去了,没径直走开,很自然的转身,张开双手,仰着头朝郁玲说,没事,你跳,我接着你。
郁玲低头看他,他还有些喘气,骑了一上午的车,他最喜爱的阿根廷队蓝白相间的球衣全湿透了,平时和主人一样拽的刘海,搭在了脑门上,一撮一撮的泛着傻气。他张开了双手,见郁玲还不跳,也犹豫了一下,收回手在自个衣服上擦了擦,再真诚无畏的冲着阳光伸了出来,你放心,我一定会接着你,不会摔着的。
话音未落,郁玲就跳下去了,正中那个怀抱,一怀抱的汗水,一怀抱的心跳。十五岁的少年,话比双手有力量。他穿着宽大的球衣,瘦得像根竹竿,接住了她,却没接稳,仓促猛烈的力道迫使他往后踉跄了几步,侧摔在地上。郁玲一屁股结实的坐在泥土和砂砾间。
钟乐爬起来,伸手来扶她。手上汗水未干,沾了一手掌的泥沙。郁玲一巴掌拍掉他手,仰头看他的狼狈样,笑了起来。钟乐也笑,说,我妈说我一天不掉链子,全身骨头都疼。
郁玲从不认为他掉链子或出洋相。十几岁的青春期,多数人正在经历性格的自我塑造和转型,敏感又叫嚣,好强又自卑,尤其在异性面前,是绝不能失了面子的。就像郁玲,念初中后,姜美凤成天骂她,越大越回去,因为她不像小时候那么乖巧开朗了,也不肯照顾弟弟了。她越念叨郁玲越阴沉。可钟乐似乎没有过这种转变,也许有,是转变得更宽广。对于他一天能出现无数回的尴尬和洋相,他有时候连自嘲都没有,他天生的安然的接受自己的一切。
郁玲缓缓走进那臂膀围成的圈里,怀抱变得宽广而温暖,就连呼出的气息都不再急促。郁玲心慌,比昔日那一跳更心慌。玩伴已是成年男子,这拥抱就不能算单纯。她捂住嘴鼻,强迫自己转身,朝车库走去。
钟乐跟过来:“你怎么啦?”
“没,想起以前一些事。”郁玲转了笑脸看他,“有一年夏天,我们几个去野炊。”
钟乐摸着板寸头,“哎”了一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们都记得?过年时,泽帆,李泽帆,你记得吧,他也回去了,就聚个会聊聊天,还在笑我当年的事。我也不想的,但情况就是莫名其妙起了火,到处都是枯草,风一吹,那么呼啦啦的一大片都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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