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母周氏听儿子说那姓袁的老客果真是嘉兴人,也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感到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也没有“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的探询欲望,年近半百,对遥远的故乡已很淡漠,心知不可能再找回去,因为她对被拐卖前的事大都不记得了,模糊的印象中只记得家乡附近有个好大的湖,家人曾带她坐船游湖,她感到非常快活,所以记忆深刻;曾渔祖父把她买下时听她自称“周周”,就让她以周为姓,其实她到底是不是姓周有很大疑问,谁会让小孩子以姓氏做乳名,“周周”也许是舟舟或者州州,谁知道呢?
既然母亲没再多问,曾渔也就不提母亲儿时家乡之事,年幼被拐流离他乡是母亲永远的伤痛,四十多年过去了看似早已结疤平复,其实依然脆弱,稍一凝想心底就隐隐作痛,进学食廪之后曾渔就存了这样的愿望——为母亲找到家乡和亲人,这件事他先不与母亲说,他要慢慢打听,待有确切消息后再告诉母亲,免得母亲空欢喜一场徒增悲伤——
城内谯楼已敲过二鼓,夜渐深,从小窗望出去,月光映着白雪,内院天井显得颇为亮堂,先前还楼上楼下嬉闹的三个小女孩儿这时都没动静了,已入睡乡去了吧,少了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这座高高马头墙围着的宅院就冷清了下来,可以听到门前灵溪的流水声和后园树枝的积雪被风吹落的“簌簌”轻响。
“阿彤、阿炜硬要妞妞和她们一块睡,三个人真是一刻都不要分开,只是劳烦你若兰姐姐,不过明日她们母女就要回祝家畈了,这些日子若兰是特意来陪我的,祝德栋三天两头来催若兰回去。”
灯光晕黄的卧室内,曾母周氏坐在床边,曾渔坐在床前矮杌上,曾母周氏笑眯眯看着儿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前几日听到闹山贼,更是日夜忧心,现在安心了,简直心满意足。
曾渔道:“姐姐她们离得近,回去了随时可再来。”
曾母周氏道:“曾家是外来户,在这边没什么亲戚,你与你大哥也来往得少。”
曾渔道:“石田离这里也有上百里,哪里能和祝家畈那样时常走动。”
曾母周氏见儿子耸了耸肩,似乎有些畏冷,便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儿子道:“你焐焐手。”又责备道:“这大冷天你衣裳还这般单薄,冻坏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曾渔抱着暖炉焐手,笑道:“儿子身体一向好,娘摸摸我的手。”说着伸出右手覆在母亲手背上,母亲手背微凉,有青筋浮绽,皮肤略显松弛。
曾母周氏笑道:“你是刚刚焐热的。”
曾渔笑嘻嘻道:“不焐也是热乎乎的。”
曾母周氏“嗯”了一声,鱼儿六岁前体弱多病,后来随他伯父撼龙先生修习八段锦,又练拳、练剑,身体强健起来,曾母周氏对儿子的身体没有多少担心,她现在想说的是:“这宅子宽大,可供一大家子居住,明日你姐姐一家回去后,就我们娘仨,不免冷清——,”停顿了一下,入正题道:“小鱼,还有十余日就过年了,过了年你就二十一岁了,不管是石田还是上饶这边,象你这样年龄的即便没有成婚也都已定婚,有的都生儿育女做爹爹了——”
曾渔笑道:“娘就想抱孙儿了吗?”
曾母周氏眼睛一亮,说道:“那还用说,娘都快五十岁了,早就想看到我儿娶妻生子了。”
曾渔道:“龙虎山大上清宫的老神仙元纲法师,八十多岁了依然身轻体健,乃是有道之士,辈份亦是极高,娘见过的那位须发皆白的同尘道长都是他的师侄,这元纲法师曾给儿子算了一卦,说儿子要寅年卯月才会得子,今年是庚申年,下一个寅年是六年后,也就是母亲要等儿子二十六岁时才有可能抱上孙儿。”
“要到二十六岁啊,那可真有得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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