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境叹道:“我哪里不知道?多少次让娘娘回去歇着,她偏不愿,硬撑着,活生生将身子给一点点败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陈太后已经差不多了,只熬日子罢了。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谁都不想让自己落下遗憾。陈太后虽不管事,在宫里看起来像是壁上花,可正因为诸事不管,才落得个比李太后好的名声,人人都觉得她和气人。如今这个和气人要走了,旁人想起来,心里就觉得酸涩不已。
太医几乎是在仁寿宫里扎了根,三四个太医整日围着陈太后转。开出来的方子每一副都给陈太后灌下去,可她仍旧不见起色。他们私底下已经给朱翊钧说过了,若是陈太后能熬过今岁冬天,就算是老天开眼,菩萨赐福,依着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药,大抵过不了秋天。
朱翊钧在得了消息的时候,还在乾清宫里翻着奏疏,听了这话就看不进去了。他让田义备了銮驾上仁寿宫去探病。
陈太后这辈子生育并不多,唯一一个公主还早早地就夭折。她打心眼里就把朱翊钧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疼爱,偏这个孩子的娘还活得好好的,言行上不能逾了矩。
这般克制着的情感,落在朱翊钧的眼里就成了与生母的极大不同。母后绝不会像母亲那样说出让自己退位,潞王登基的话,也不会几次三番地让自己给舅家恩赐,更不会在国本上给自己添堵。
现在想起来的,样样儿都是好的。
朱翊钧坐在床前,望着陈太后枯槁的面容,手轻轻拂过她蓬乱如杂草的白发。小的时候,有一次他病了,被父皇勒令搬出坤宁宫的陈太后特地从冷宫偷偷跑出来看。自己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连发髻都没顾得上梳的陈太后蓬乱着头发顶着一双哭成红枣样儿的眼睛在床边看自己。
现在这个人要走了,像皇祖父,像父皇,像文忠公一样。
朱翊钧没能等来陈太后清醒的时候,就先被陈矩给叫走了。武英殿大学士带着奏疏在乾清宫里等他。
銮驾刚离开仁寿宫,陈太后就若有所觉地睁开眼。空气中还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是朱翊钧惯常爱用的熏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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