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路,张嘉明带齐乐天走过两次——严格说来,那根本不算真正的街道,而是人们为了抄近道踩出来的一条光秃的土路。张嘉明拽着齐乐天的手,不畏蚊虫叮咬,踏过大半人高的草丛,撩起绒絮花瓣,跑到铁道旁外围的栏杆。
张嘉明说,那里是附近光污染最少的地方。道旁确实很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可齐乐天仍旧感觉张嘉明的眼睛是发亮的。张嘉明让齐乐天闭着眼睛,闭了好久才喊对方睁开。他让齐乐天顺着自己手指抬头看,齐乐天抬头,视线中全是点点闪光。
齐乐天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他跑起来,可能这辈子他没跑过那么快。他向熟悉的方向奔跑,穿过曲折的小径,绕入草丛,再跑几十步,他终于看到栏杆旁似乎有个人影。
火车飞驰而过,熟悉的轮廓亮了又黑。
车行带过一阵风,很剧烈,远处的齐乐天也感觉得到。他怕张嘉明被吹走,怕张嘉明就此消失在夜色之中,便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了他。
“张老师……我终于找到你了……别走……”
张嘉明回过身,也用同样的力道搂住齐乐天。
齐乐天告诉张嘉明,无论什么话都可以对自己讲,无论什么话他都会安静地听。张嘉明便对他讲了,对他讲自己的童年,自己漫长的孤独岁月,讲自己在16岁生日那天独自回国,讲自己实在没办法割舍电影,而他的家长对他讲,不乖乖表现,就不让他去片场观摩,以后也没有电影拍。所以他只好做个乖宝宝,配合他们演一出戏,好像张氏家族家庭和睦,万事兴旺。
张嘉明还讲,后来自己终于熬到了大学毕业,可以自己拍片,而制作人是他的父母,宣传费也来自家长,甚至最开始连制作班底都要用父亲的指定。他的第一部戏,他的每一部戏,都要与业界前辈比与同辈比。只是没人知道,世间千千万万人,他唯独不想与自己父亲作比。
不管怎么飞,张嘉明还是雄鹰翅膀下的雏鸟。
后来张嘉明接连拍了好几部戏,高产得可怕,每一部都是他和制作人吵翻天才能尽可能保留自己的剪辑,每一部都是成功作。在他事业顺风顺水时候,他那仿佛精力无穷的父亲,突然中风,折了翼。
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是没法说话,没法走路,如何还能做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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