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自认识后,白还歌隔三差五偷偷和五月见个面,聊几句五月在业内打听到的各种与于南望相关的消息,他不信任手机,只能私下见面说几句,按照隔二隔三隔一的频率,唯恐被有心人摸到规律。五月有时能带来有关于南望过去的荒唐事,有时一无所获,只好问白还歌案子进展如何。自祁蓝与于南望双宿双飞之后,白还歌孤身一人与看不见的敌人作战,寂寞如影相随,倒是五月还能说上几句话,温言暖语,偶尔替他解个心宽。
自己这一去,又岂止是和区区一个地级市的公安局长做对呢,于南望背后的人最低也得是市级领导,只怕还有省里的干部。权势、金钱将这些掌握着资源的人脉紧紧结合在一起,绞扭成冷硬的钢索,你看得见上面有缝隙,然而插不进去。一个法医就算专业知识举世无双,在这样的天然壁垒前面仍然渺小如蝼蚁。
他有什么,无非一条命而已。
白还歌捏着杯子出神片刻,一口将杯子里的水喝干,从五月身上剥下大衣道:“我走了,你记着,后天我不来,你就去市纪委找巡视组。”
五月只觉得白还歌此时气场肃杀,颇有几分风萧萧兮易水寒此去不复还的悲壮,这份悲壮让五月心里很压抑,毕竟是他去求这个人帮自己和姐姐,然而这人要去做的事情,他却帮不上忙,他低声道:“谢谢你,白警官。”
“记得我交代你的事,这是做警察的本分,你不欠我什么。”白还歌低垂着眼微微喟叹,双手轻轻摊开,表情就像西洋画中的殉道者。
五月站起来抱抱白还歌,在白还歌脸颊上贴了两下,这礼仪让他们看起来就是一对寻常的恩客少爷,只是各自心中盛着一段悲壮,几如送别敢死队。他再替白还歌拿了帽子出去,一直送到大门口。门外正在下雪,大片大片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已经在地面上积了一层。白还歌阻住五月脚步不许他出来,接过帽子向头上一扣,只身扑入茫茫雪夜中。
五月盯着白还歌纤长背影消失在雪夜里,一分钟后他走到洗手间去抽出白还歌留给他的材料来看,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艰难地看清了里面的照片、文件、法医鉴定,一道火线顺着大脑盘桓,烧得他有些眩晕,他扑出隔间趴在洗手池上狠狠喝了几口冷水,把文件塞回小包,抓件羽绒服就冲了出去。
白还歌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看邮件发送情况,所有邮件果然已经如期发出,对方邮箱也发来自动回执。省委、市委、省公安厅、检察院、法院、本市的法院检察院,包括本单位的对外公开信箱,他都发送了一份。
和于南望撕破脸之后,他动作必须要快,对方随时可能组织反击,就两边掌握的资源来看,白还歌几乎毫无胜算。按正常程序上报这些资料只能石沉大海,他唯一出路是在最短时间内将这些材料散发出去,尽可能扩大影响面,广泛撒网,然而他自己都不知道能否找到重点捕捞的对象。
绝大部分邮件都是得不到回应的,那些大门貌似对公众敞开得很大,事实上门背后的通道极其幽暗深狭,非内行不得入。从收发邮件的办事员那里,这些邮件就会遭遇第一次过滤,大量类似“我们这个小区有人违章搭建”或“十八年前的血案,我儿子不是杀人真凶”这种难以查证又不好解决的邮件在这个阶段就会被过滤出去,下一步这些邮件被转发到相关部门的办事员手中,在那里解决不解决两可的问题被过滤掉,解决起来十分麻烦而社会影响力又非常小的问题也被过滤掉,留下来的是一些解决起来比较容易、具有新闻热点的,比如为某个白血病患儿圆一场公主梦什么的,至于刑事案件直接转交公安部门就好,在那里所有邮件都会得到深浅不一的过滤。
毕竟人只不过是这样一种生物,这样一种社会组成,科技发展不过是这么几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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