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定了这个主意,别说只是教得敷衍,就算有人拿大鞋板子抽他又怎么样?他穿了那老村夫省吃俭用给他做的大码白衬衫,吃了纪知青那么些个鸡蛋,说要考中学时还承蒙纪寒星夸了他一句“哥哥好棒!”,他怎么能不学出个样子来?
对七班来说下课铃没有什么可让人激动的,他们的上课下课从来不以铃声为分野,只不过会在上课时间象征性给老师一点面子,也同时养精蓄锐为下课的折腾做好准备。徐源想找李顾说话,刚凑过来就顿住了,用奇异的表情看着李顾整理课堂笔记。
人想堕落的时候对于同伴总有种警惕心,一起光脚不要紧,有一个人想穿鞋了,那就是叛徒。
好在“叛徒”课堂上狂草记下来的字是那样丑,丑得让人放心,徐源的目光扫过他的本子,老气横秋地想,这淤泥里面果然是开不出花的,不管什么人来了这里,最后都会变成一个样。
过会儿余威朝徐源招了招手,徐源明显眼睛亮了,猫着腰灵活地钻过去----原来余威叫他去帮忙买烟。徐源问李顾去不去,李顾没懂这有啥好去的。徐源捣了捣他的胳膊:“给威哥干活,以后不愁没人罩着你。”李顾这就明白了。徐源大概还是个编外人员,一直试图融入余威这个小团体。本来嘛,随波逐流是最容易的事。
可惜徐源这提携之情用错了对象,李顾这块说不动的烂石头压根没表现出兴趣:“不去,我笔记还没做完呢。”徐源以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目光打量他,然后果断地放弃了对这半个老乡的思想教育,自己昂首挺胸给余威买烟去了。
李顾从抽屉里摸出那本字帖来,手在裤缝上擦了擦,这才拆开字帖外面包的塑料纸。他掀开封面,细细看了一个字,然后在虚空中一笔一划描摹起来。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仿佛老僧入定,不像是坐在嘈杂的人群中间,倒像是回到了宁川,手底下是他努力模仿出的一笔一划,眼前是长养这些人又困住这些人的群山,耳边刮过宁川干冷的风。
举手
徐源明白李顾不上道之后就不上赶着带他混进圈子了。李顾乐得自在,自己练字背书。
从两位“纪老师”那里,李顾学得了一点好的习惯,晚上回去把课上记下来的东西都看一遍,不懂的就写在一张纸上,时常拿出来揣摩。有些问题时间长了慢慢能自己想明白,那就用笔勾掉。勾不掉的他就揣着,继续再想。
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要笨一些,如果真要学出点样子,大概只有比其他人更努力一点。
李顾人生前十几年接受过的教育少之又少,眼下又落在这么一个班级里,想学好太难。他只能靠自己去想象,如果是纪知青,这课会怎么讲,如果是纪寒星,他会用什么方法让自己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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