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参加会的年轻人看这架势,也不掺合,张着耳朵闭着嘴只听不说。柯雷也参加了会,他坐在靠门的地方,远离了中心旋涡。高小兵没参加会。团支部书记于顺松也说不出啥来,只顾抽烟。
短暂的冷场,就让邱明哲沉不住气了。他忍不住站起来发言,从他的角度,对汪蒴、蓝正提出的问题进行了反驳,认为汪蒴三人如若从车间的大局出发,不是问题。而汪蒴三人是从利己的利益出发与车间这个整体争得失的。
蓝正接邱明哲的话说:“你邱书记是假借车间之虚,行你个人专权之实。正像鲁迅所说:‘拉大旗做虎皮,’把你个人的问题混淆于三车间这个整体以此来压我们和迷惑视听。这正是你容不得反对意见,专横跋扈的表现。从事情的发生来看,是有我们个人的利益在里面,但那是正当的要求,而这要求仅仅是要求获得学习进步的机会和好一点的成长环境。这实际上也代表了青年们的利益,无产阶级的利益嘛!毛主席早就说过:‘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结底是你们的。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正在兴旺时期,好像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世界是属于你们的,中国的前途是属于你们的。’可邱书记的做法让我们青年人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那么一个不给青年以前途和光明的领导,怎么能代表党组织和革命的利益?”
蓝正的话句句挖儿,让邱明哲无法应对。
看看场上形成了只有贾士清和邱明哲两人应对的局面,贾士清用眼扫视工作组成员,邱明哲扫视车间的骨干,那意思是让他们发言。迫于压力,他们中间有人只好说了话。工作组的人听来听去,觉出点儿味道,这邱明哲有些做法是不对,是有些专横。但从维护领导的角度又不能向着三个年轻人说,所以,说话的人只好绕开实质的问题,说些大道理。什么年轻人还是应该站高一点,望远一点,以整体的大局利益为重,在车间领导的统筹下,安排好学习工作进步云云。
工人只有两三个老人儿发言,说的都是规劝三人如何踏踏实实地立足本职干好工作才会有发展,和邱明哲的说法如出一辙。
会议进行到下午四时,要下班了,原来预想的局面还没有出现,反让三个年轻人张扬了自己的观点。邱明哲和贾士清都不甘心。邱明哲开始使出看家本领,往外甩起了大帽子。他说汪蒴和蓝正假借代表青年的利益,以反潮流敢说敢干的战士自居,实际上反对的是整体利益,破坏的是革命的利益,因而是逆潮流而动。
贾士清听邱明哲如此说,似乎也启发了他的拿手好戏。用一种盖棺定论的口气说:“对!你们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帮的是资产阶级的忙,这很危险,你们要赶快悬崖勒马,不要顽固不化,否则将自食其恶果。”
汪蒴、蓝正和许文波据理力争,说这是扣大帽子,是无限上纲。但贾士清本不与理会,摆出审讯犯人的架势,板着脸严肃地结论:“这不是上纲,这是事情的质。你们必须停止你们的一切言论,老老实实立足岗位,服从以邱明哲为书记的三车间党支部的领导。这是工作组的结论,也是对你们的定。否则,你们一意孤行继续闹下去,一切后果将由你们自己负责。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
贾士清不由分说,以强加人的姿态和结论画上了句号。
汪蒴气得喊到:“你们这不是以理服人,是大!是压服!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工厂不给我们以正确对待,袒护基层领导错误,我们要往上告。”
贾士清一听火了:“这件事已经正确处理了,你要上告就是无理取闹。”
“我向上级反应情况,也是一个革命职工的权利。”
汪蒴转头又冲邱明哲说:“邱书记,我向你请一天假,我去上级反应情况。”
“你跟我请不着假,请假跟班长请去。但我告诉你,去告状不给假。”邱明哲铁青着脸气哼哼地说。
大家都已经起身往外走了,汪蒴也边往外走边说:“好,我去跟班长请假,跟你说是打招呼,因为你领导班长,不给假是你的问题,我请假是我必须做的。”
“……”
邱明哲气得眼珠子瞪的老大。
汪蒴见管他的一班副班长耿立昌,已经走出去了,他立即喊着追了出去,蓝正伸手拽了他一把,没拽住。蓝正有话想跟他说,于是也随之跟了出去。
耿立昌在会上沉着脸一言没发。他什么话也不能说,他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邱明哲那他得罪不起,自己的徒弟凭心而论又何罪之有?他只好保持沉默。私下里他曾跟找他让他做汪蒴工作的邱明哲应承能说服汪蒴,但他说不过汪蒴,只能无力地好言相劝汪蒴不要拿**蛋往石头上碰。
汪蒴追上耿立昌向他请假,耿立昌说不能给你假,还小声劝他说:“事情闹到这就可以了,见好就收吧!把事儿闹大了有什么好处?对你今后不会有利的。”
蓝正追过来,接着耿立昌的话说:“汪蒴,往上告的事儿再慎重考虑考虑,看贾副主任和厂工作组这德,往上告,上边自然也得听工厂的,还是得向着邱明哲说话,恐怕是费力不讨好。”
“我就不信,上边会像工厂似的和邱明哲穿一条裤子?我更不信天下就没有讲理的地方!没关系,你和许文波要是担心什么,我自己去告。”
“我不是担心,我是看到今天厂子这一出,往上告也是白搭功,咱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
“啥办法?他邱明哲一手遮天,工厂又和他一个鼻孔眼儿出气儿,只能上告。我去告告看,不去告怎么知道行不行?”
“告什么告?你去告我不给你假。”耿立昌严肃地说。
“我请事假,你可以扣工资,这样可以了吧?来,现在我就给你写请假条,咱办事也符合手续。”
汪蒴说着三两步奔到自己工具箱前,打开门拿出一个笔记本,用笔在翻开的空白页上刷刷地写了几笔,嚓地一声撕下来,塞进了耿立昌的手中,然后冲站在一旁的蓝正和后跟过来的许文波说:“走,到我家去,帮我组织组织材料。”
看他俩有些迟钝,他又笑着说:“哎吆!你俩不去我不强迫,到我家喝两杯。今天虽然不了了之,但咱该说的话都说了,他们也没驳倒咱们,黔驴技穷才用大帽子压咱。看见没有,工作组里有同情咱们的。所以,我不相信天下乌鸦一般黑。走吧!咱该乐观点儿。到我那喝点儿,一是庆贺,二是帮我参谋参谋。”
蓝正和许文波听他这么说:“那好!走吧!”
“耿师傅,你也去吧!”汪蒴笑嘻嘻地冲耿立昌说。
“我不去,我劝你也别去告状。否则,你小子会后悔的。再说,即使我给你假,邱书记也不能干。”
已经走开的汪蒴,回头扔下一句话:“他干与不干,那都是他的权利。”
第二天,汪蒴果然没来上班。
许文波来了,却不见蓝正的身影。当一炉子料加热好了要锻打时,蓝正来了,他去厂办了。只见他没了往日笑眯眯的模样,铁着脸,微垂着脑袋,脚步沉甸甸的,眼神儿不四处瞧看,自顾自走到自己的工具箱前,默不作声地换上工作服,又默不作声地走到锤前,加入到干活的行列里。完了活就一屁股坐到工具箱里闷着,直到干活时才出来。一整天他就是这么过来的。
下班后,洗完了脸,换完了衣服,别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车间。他也走出了三班的工具箱圈子,走到车间中心过道那不走了,侧头瞅着车间办公室的方向,在那踱起步来,心里似乎在犹豫什么。踅了约莫有两分多钟,他突然果断地转身回到工具箱圈儿里,把手中装饭盒的兜子放在圈里的大条桌上,抽身迈着坚定的步子,一直向车间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邱明哲正在组织召开有党支部成员、车间主任、生产调度、团支部书记、班组长参加的会议。他要求说:“在座的都是三车间的领导和骨干,对待汪蒴和蓝正他们的闹事,要有正确的认识,要统一思想。厂工作组已对他们做了定论,他们是以反潮流面目出现,反的是无产阶级的潮流,破坏的是三车间党的领导,因而是反动的。至于对他们本人怎么定和处理,那要看下一步他们如何表演和发展。如若继续一意孤行,那就是反革命。我希望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从思想上与他们划清界限,站稳立场。不要有任何不利锻冶车间党的统一领导的言论和行动,这是考验每一个人的时候……”
门拉开了,蓝正站进半个身子打断邱明哲的话说:
“邱书记,你出来一下,我跟你说句话。”
邱明哲正讲的滔滔不绝,屋里的人也正听的鸦雀无声,蓝正的突然闯入,让正说着蓝正他们事儿的邱明哲吃了一惊,也让与会的人很惊鄂。但当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蓝正身上,看到蓝正很平静平和地说请邱书记出去说句话,大家又把揪起的心放下了。
“我……我这正开会哪!等……”
“就说几句话,耽误不了你多大一会儿。”
蓝正坚持着,像钉在那似的,一种不答应就不走的姿态,但语气依然平和。
“好吧……”
邱明哲端详了蓝正有几秒钟,似乎努力地驱走了心中的不情愿,他看出来不答应蓝正是不罢休的,他的会也就没法进行下去,只好从里面穿过坐的凌乱的开会人的缝隙,跟着蓝正走出了办公室。
邱明哲出了办公室门,蓝正已在对面迎着他站那了。他稍带点儿不耐烦地问:
“你要说什么,快点儿说,人都等着我哪……”
话音未落,蓝正突然像跃起的豹子,猛地抢步上前,抡起右拳,狠很地打在邱明哲正在上下蠕动的左腮上。“啪!咕通!”邱明哲重重地跌倒在地,怪声惨叫着慌乱地挣扎着挣命地爬起,满嘴是血,他手捂住左腮,嘴里呜噜着,朝地下吐出了一口连牙带血的污物。他的牙被打掉了三颗。
“你……你,你打我?你把我的牙打掉了……你……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打你?你自己还不清楚吗?我可是问清楚了,外语培训班你本就没给我报名。”
“你……你……”
屋里开会的人听见屋外的动静不对,出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见邱明哲满嘴是血,哭丧着脸,忙问怎么了?
“他……他把我打了……”
“啊……”
“对!我把他打了!这叫一报还一报。外语培训班让你这么一整,我是去不成了,我也不去告你,我揍你!这样咱俩就扯平了。”
说完,蓝正扬长而去。
办公室门口的人,这时七嘴八舌地张罗着:“邱书记!快上卫生院吧!”
第二天,早上上班不久,蓝正和班里的人正往炉里装料,保卫处来了两个人把蓝正带走了。这一天,蓝正再没有回来,他被拘留了。
邱明哲两天没来,待来上班时,人们看到他的左腮凹进了一块。一周后,他在厂卫生院镶了牙,那地方又鼓了出来。
自打大字报事件之后,高小兵就没正经上班。大字报把他和司丹红的事儿抖落出来,让他和司丹红都很窘迫。高小兵没想到汪蒴能把事情端到大庭广众之下。他有一种被剥了衣服,像个批斗对象似的被推倒了台前的感觉。众目睽睽之中,他尝到了失去尊严和自由,没有任何庇护,被众人审视监看的滋味儿。他哪里受过这个呀!过去在学校时,这种事儿都是他对别人这样。但他又没什么好办法来回应,大字报已经使他和汪蒴的矛盾显得无足轻重了。先前他还以自己的小手腕使汪蒴和邱书记接上了火而窃喜。可现在看有点儿搬起石头砸了别人,也捎带砸了自己的脚尖儿。不仅如此,还裹夹上了蓝正和许文波,扩大了汪蒴的阵营,他已经没法也没必要再跟汪蒴对峙了。他想到这时最聪明的办法是三十六计走为上。高小兵去意已定后,车间里就很少见到他的人影了,他开始不上班,在外跑调转,邱明哲对他真是爱护有加,不来上班,都给他按出勤处理了。而在汪蒴说请假去告状没来的第一天,邱明哲就吩咐说按旷工处理。
司丹红这几天也像换了个人儿,进了车间就低垂着那张白嫩的脸,很少跟人说话。嘴上起了几个火燎泡,抹着紫药水,一副幽怨的样子。
本来,车间里青年男女之间的关系是一潭死水,薛印岩与宋玉花被警告后,恋爱就成了青工谈及色变的老虎。和高小兵的关系被公布,司丹红有种被出卖了的羞辱感。她怨愤,但又没有具体的怨愤对象,最后他把气恼都算在了高小兵身上了。事情都怪他,你要是不和汪蒴不对付,咱俩的关系能被抖落出来吗?我也看出来了,你高小兵的人缘儿在年轻人中并不好。否则,这事儿被公开后,怎么没人同情你?她气恼地懒得再理他。可没等她在高小兵面前表示这种气恼,高小兵不见影了。而且直到他调走,再没有找她见她联系她。于是,她真地恨他了,后悔自己瞎了眼和这样没情没义的人好。
汪蒴三天没上班,接着就厂休日了。厂休后第一天上班,汪蒴来了,他看到班里签到薄上自己名下那三天的空格里被写上了旷工。他气愤地问耿立昌为何我请事假按旷工处理?耿立昌的一脸无奈地告诉他,不是我要这样处理,是邱书记特意吩咐的,我有什么办法?我得听他的。
汪蒴怒不可遏,立即去找邱明哲质问。邱明哲用不容分辨的的口气说:“你请事假没有批准,就不来上班,按规定当然要按旷工处理。”
汪蒴和邱明哲大吵了一顿,说他是法西斯,是独裁,是公报私仇。你就整我吧!我还要告你!市里省里告不了你,我再往上告,一定要告倒你。
邱明哲咧着嘴冷笑着说:“你告去吧!你爱上哪告上哪告!我在这等着,看你能不能把我告倒!”
三天里,汪蒴拿着材料到市里有关部门去告,接待的人说我们不受理,你们厂子是中直单位,不归我们管。汪蒴只好又到省里,省里也和市里一个说法,也推说不归他们管。任凭汪蒴怎么说,连递上的材料都不细看,翻了两翻就给他扔了回来。眼看投告无门,汪蒴又气又急。但一想人家也不无道理,你厂子本来就不归省市管,人家怎么管?汪蒴只好灰溜溜地回来了。他本想先上班看看再说,一看邱明哲又如此对待他,他又心生进京上告的念头。
省市有关部门不管,却把汪蒴来告状的事儿都通报给了厂子。邱明哲自然就得到了消息。他对汪蒴才这样理直气壮。
汪蒴回到班里,又写了一张请假条交给耿立昌说:
“我再请半个月假,不管邱明哲怎么对待我,我该请假还请假,到时候秋后一堆儿算账。”
耿立昌一言不发,接过假条,看着大步离去的汪蒴,苦咧着嘴摇头。
汪蒴找到了拘押蓝正的拘留所去看望他,跟他说了到省市告状的情况,邱明哲的对待及他想进京上告的想法。
蓝正说:“你看咋样?告不出什么名堂吧!你去北京也是同样,你还是不要去了,把自己弄的劳命伤财不说,还不知道他们会怎样对待你。你看我,我把邱明哲揍了,这心里就平衡了。现在就这命运,咱只能用能凑效的办法。”
汪蒴说:”你能用这种办法找心理平衡,我不行。我不能看着和忍受他邱明哲这样一手遮天,我要把他告倒,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你不用劝我,我心已定,明天我就去北京,你自己也好自为之吧!再见!”
“汪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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