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让人们听一个他们曾经拒绝接受的故事。”
老人的目光落到那些旧信上,好像此刻才意识到它们的存在。他拿起最上面的那一封,柴枝般的手指划过着拆信刀在侧面割出来的整齐切口。记者没有作声,一个好记者应该明白什么时候该追击,什么时候该趴在草丛里屏息等待。在房子的某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记者瑟缩了一下,随即感到恼火,没有任何东西有权打破这不容干扰的寂静。幸而铃声只响了两下就骤然终止。
“战争,我不记得多少了。它开始的时候我才七岁,这注定不是一个关于战争的故事。”
“那它是什么故事?”
“最古老的那种,也是最新的那种。”哈利·普鲁登斯摩挲着信封,“一个爱情故事,里弗斯先生。如果要从头讲起的话,是从一条碎石路上开始的。”
——
这条碎石路仿佛没有尽头,对哈利·普鲁登斯而言,这也是他生命的起点,此前的一切全都模糊不清,被一块无法打破的毛玻璃挡住了。他清楚记得的是康沃尔乡间棕褐色的旷野,砂岩建成的宅邸藏在春末的冻雾里,影影绰绰。碎石路两旁是尚未开花的玫瑰丛,某个不可见的地方传来流水声,也许是喷泉。穿着黑裙子的女仆紧紧握住哈利的手,像是怕他逃跑,石子在脚下喀嚓作响。女仆把男孩推进阴影幢幢的前厅里,叮嘱他原地等候,不准乱跑,随后消失在无数扇门的其中一扇里。
他等着。墙上挂着的画像仿佛都在垂眼打量他,哈利悄悄地退到墙角,躲开那些阴森的视线。妈妈的手帕还塞在他的口袋里,皱巴巴的,因为哈利在月台上大哭,攥着她的裙子,不愿意独自登上拥挤的火车,妈妈用手帕擦他的脸颊和鼻子,说别这样,哈利,只是几天,最多几个星期,康妮姑妈会照顾你的。然后又说,这是战争,亲爱的。泪水滑过脸颊,她用手背擦掉。
汽笛鸣响,一个手臂粗壮的列车员拦腰抱起哈利,按到一个空座位上。车厢里全是眼眶发红的逃难儿童,弥漫着一种充满感染力的恐惧。火车颤动了一下,驶离站台,似乎明白帷幕已经落下,孩子们停止哭泣,眼神空洞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火车在仅有一个月台的无名小站吐出这些茫然的伦敦幼童,每个人都精疲力尽,拖着或者抱着自己的一点点行李。一个胖胖的乡村警察负责登记,湿漉漉的手心在纸上留下一大块汗渍。孩子们逐一被领走,两个小时之后,车站大厅里只剩下哈利和胖警察。后者走到男孩面前,弯腰查看贴在他背包上的纸条,那上面写着康妮姑妈的名字和地址,警察皱起眉,舔了舔食指和拇指,翻阅手里的记录。
“抱歉,亲爱的,村子里没有叫康妮·帕克的,事实上唯一一家帕克五年前就搬走了。”
哈利没有说话。
“你还认识别的人吗?或者有什么电话是我可以打的?”
哈利摇摇头。
警察在裤子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在这里等着。”
他走开了,到车站办公室去打电话。哈利呆呆地盯着停在门上的一只飞蛾,它在门重新打开的时候飞走了。“跟我来,小东西。”胖警察拍了拍他的背,催促他走出门外,“你走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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