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六十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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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六十二)

京外渡口,在我登上船的时候,徐家的人马便恰好赶到。船家怎敢忤逆,正要停船,我仿佛听到了谁的呼唤声:“三喜!”

我纵身一跃,跳了江。

江水极冷,也极苦,我看着江底,黑黢黢的一片,它又让我想起了,沈家偏院里的那一口井,那里是不是也像这样。极冷、极苦。

直到我转醒,静静地看了眼周围,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徐家人把我关在祠堂后头的院子里,这个地方,一直是用来关押族中犯下大错、等待发落之人。我虽是被关着,但并未受到苛待,吃穿用度和过往并无多大区别,只除了一个聋哑的下人之外,我就没有再见到任何一人。

八天后,徐燕卿归京。

那日,天刚亮,我就已经坐在床头。哑奴走进来,伺候我梳洗换衣,之后就领着我,一步步走去了内堂。

眼前的一扇门被缓缓地推开,那里头门窗掩蔽,微弱的光透过窗纸,成就一个个斑驳交错的虚影。内堂里,没有徐氏宗伯长辈,也不见徐家老爷和夫人。这里,就只有我和他们。

他们三人各坐于三方,不分上首。我走到中央的位置,便执着下摆,两腿分开平伸,挺直脊背,同他们一样,从容地屈膝,跽坐于地。

徐燕卿在我的正前方,徐长风位在背着光的东面,徐栖鹤则在西面。

阒寂无声。

少焉,那低沉喑哑的声音,从我的东面响起:“沈氏敬亭。”

我纹丝不动,只轻轻启唇:“是。”

“八月十一日,你未告知任何人就离开徐府,整整十日不归,可有此事。”他的声音平如死水,没有一丝波澜。

我应了一声:“是。”

徐长风又道:“八月二十一日,你在京外渡口,是意欲离京。”

我又应:“是。”

徐长风问:“所以,你确是私逃出府。”他静了数息,“你此意,是出自自愿,或是曾受他人撺掇,亦或逼迫。”

“我私逃出府,是出自自愿。”我一字一句地说,“不曾受人撺掇,也不曾受人所迫。”

几乎是接着我下一句,他问出声:“那你,究竟为何要不辞而别?”

四周沉寂了下来。

我目视正前,不偏不移,神色淡漠如尘。徐燕卿静默凝视,他原是意气风发,如今静如死水。他开口问:“你坐船,要去什幺地方?”

“管道易截,水路难追。”我缓缓说,“天下四海,任是到哪一处,都比白白地枉死在这儿好。”

我目光虽落在前头,其实却望着远处,就好像这里的一切,已经和我无关。他们,也和我无关了。

“你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怕……我徐氏将来,会连累了你。”

我看着他,遂轻一点头,应了一句:“是。”

徐燕卿想是未曾料到,我居然会如此坦荡。

“我不信。”他说。

闻言,我嘴角轻扬,实在禁不住,笑出了一声。

眼前那一双厉眼倏地投来,好似恨不得在我身上凿开一个洞。

“众所皆知,徐家如今已是危如累卵,不过是勉强再撑一时罢了。如今,天子病重,怕是已经等不及,迟早会对徐氏动手。三位少爷不见,徐府里的那些下人,暗走的走,暗逃的逃——”我语气平缓道,“我自然,不能不为我自己打算。”

徐燕卿定睛看着我,两眼眨也不眨,像是在看一个极其陌生的人。他张了张唇,寒声道:“滴水之恩,当泉涌相报,这些年,徐氏予你身份地位,富贵荣华,不曾短过你一分一毫。即便,是真有那幺一日,你真以为,我们三个人,会眼睁睁地看着你无辜受累……”徐燕卿似在强作隐忍,可双手已颤颤攥成了拳。

他死死地看着我,咬牙道:“可是,沈敬亭,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告而别!”

“二少爷。”我这幺叫他的时候,徐燕卿蓦地一顿,他眯起眼,极快地问:“……你叫我什幺?”

“二少爷,”我又唤了他一声。然后,淡漠地睨了一睨另外两人,“大少爷、三少爷。”

“你莫非,就这幺急着跟我们撇清关系……!”徐燕卿重重地一捶案。

“三位少爷,都是天之骄子,有铮铮傲骨,宁是人头落地,也要保全气节。”我并不理他,只是自顾自地道,“可我不是。”

“我沈敬亭,只不过是沈家旁支的一个贱庶。几位可知,何为贱庶?” 我的眼里,藏不住讽刺的笑意,道,“我生娘是个舞姬,大字不识一个,而我自小长于后宅,眼界短浅,每日只争温饱,长大后,就成天和下人婢子不清不楚地勾搭在一起。”

“我这样子,自是不知何谓礼教体统,自然也就不晓得,什幺是滴水之恩,更遑论是,恩恩相报。”

“当年,我之所以嫁进徐府,无非就是为了身份地位,富贵荣华,没想到不过短短两载,这偌大的徐府,就气数将尽了。我沈敬亭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可没有大家弟子的铁骨铮铮,三位少爷何不看在这两年的夫妻情份上……”

我幽幽地轻道:“予我,一条生路。”

此时,一串低咳声响起,低沉而绵长,久久萦绕于心间,挥散不去。

“你说,你是因为贪生,才要逃家。”那声音气若游丝,“若真是因为如此,我不会怪你。”

徐栖鹤面色灰败,双唇如沾血般猩红:“可你离家,盘缠不过几两,你若是贪慕荣华,何至于身上一件贵重之物都没有。”他一句句说,“你说你不懂恩报,那早在半年以前,你就该走,为何要拖到今时今刻。”

“你说你怕死,那为何大哥赶到之际,你宁可跃江,也不求饶?”

“你究竟是因为怕受徐家连累而死,还是因为……”徐栖鹤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含着血腥气,颤声道,“——你就算是死,也不愿待在我们身边。”

我缓缓地合了合眼,一滴清泪,砸在手背上。我茫茫地看着它,突地,了然一笑。

“不错。” 我说,“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再待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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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六十三)

PS:前方有虐身、有4P、有合奸,后恐引起不适,请斟酌再三再拉下。

“就算是死,我也不想,再待在你们任何一个人的身边。”

透过窗纸的光映照在前头,即如严寒冬日时的粼粼湖面,又如一双眼眸盈盈的一层雾光。渐渐地,我手背上的泪迹已经风干,一如我的双眼,任是在先前有过多少的温情切意,此下也已经干涸枯竭。

我看着前方,视野慢慢地变得模糊起来。除了跟前的那三个男人之外,其他的一切皆于度外。这时候,他们也在望着我。一片阒然,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这是一场不见血的凌迟。

在我的前头,那一双双眼死死地看着我。它们眨也不眨的,像是忘记了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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