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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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三、二、一、二、二、二……”

坐在营帐前,花蕊望着远方的黄土,口中喃喃地念着,而一个又一个的军士排着队由她身前鱼贯走过,听从她口中念出的号码,分别又至营帐旁的三个大铁锅前排队。

“花军医,这边劳烦您了,接下来能不能麻烦您到帐中来?”直到那条军士长龙终于结束后,年约四十岁左右的万年伙夫兼打杂长老张陪着笑脸站在花蕊身旁。

“嗯。”百无聊赖地应了声,一身白衣的花蕊站起身来,跟随着老张走入医帐之中。

“花军医来了,那些有伤还站得起来的兄弟先到这里来,站不起来的就坐着等。”

“是。”

一阵整齐的应答声响起后,一群军士七手八脚地全挤到医帐前,一个个像等着被点召的姑娘般,站在花蕊的眼前等候她的指示。

“你、你、你、你,还有你,”伸出手指着身前的几个军士,花蕊没好气地咒骂着,“给你祖滚出去,就这点伤还有脸进到医帐里!”

“花军医,他们……”听着花蕊那娇脆的嗓音吐出那样无情的话语,老张连忙搭腔。

“死不了,听不懂吗?”花蕊的火气更大了,冷瞪着那些一脸惊惶失措的军士,“流点血怎么了?流点血就要死了,那全天下的人不早死绝了?”

“听到了吧,既然花军医说死不了就是死不了,”老张打圆场似的,连忙对那群被花蕊纤纤素指点到的军士们说道,“还杵在这里干嘛?快点出去喝一号止血顺气补神汤!”

“是。”被点名到的军士们只得一个个低着头、叹着气,带着无限惋惜的心情走出医帐。

要知道,为了进医帐接受“花军医”的亲手治疗,他们可是在这一路的行军中故意不躲、不避任何危险,怎知依然被识破……

是的,军医。这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男人——西门残破,让她这个号称西京第一女神医做的事!

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大材小用啊?这就是!花蕊气鼓鼓地想着。

想当初多少人想尽各种办法请托、重金礼聘、陪笑脸,可只要心情不好说不想去就不去的她,如今竟然沦落到军营里来当个小小军医……

真不知道那个叫西门残破的人究竟是哪筋不对了,居然为了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战事,将她唤到这全是男人的军营中,跟着部队一路来到鸟不生蛋的漠地,做这种随便一个学医者就做得来的事……

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来,她就天天熬着那些什么止血、补气、提神、定心汤,然后为这群远征的军士们看看那些本没什么要紧、也没什么挑战的小伤……

“花军医,这家伙该怎么料理?”

正当花蕊无奈至极地回想着这两个月来的苦难时,老张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你当他是猪,还是当这里是伙房?”又好气又好笑地瞪向老张,花蕊娇斥道。

“这个……”老张有些不好意思地头,“老张是人,只是想帮帮花军……”

“我叫花蕊,不叫花军医。”挥挥手,花蕊打断老张的话,然后伸出手打算开始治疗伤患。“睨如果敢再叫我花军医,我现在就把你打趴下。”“是、是,花……姑娘。”愣了得,老张一边陪笑,一边赶紧指示医护军士先花蕊一步开始处理伤者的伤处,“动作快,呆着干嘛?难道你们真的连这些都不会?”

“你干嘛老是让他们抢我的工作?”转头瞪视着老张,花蕊再忍不住地发飙,“从我到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你就时不时的让别人来抢我的工作,怎么?

你究竟是看不起我,还是压看我不顺眼?”

“这……”望着花蕊含着火花的双眸,老张慌得连忙摇手,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自然都不是,小的只是……”

正当老张焦头烂额地想着该如何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时,突然,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在营区内响起。

“花姑娘,抱歉,小的得先出去一下了。”一听到号角声,老张再不多话,急急忙忙地走出帐外。

花蕊有些纳闷,也有些不解,但还是耸了耸肩,用一双美目瞪得那些抢她工作的医护军士都手足无措后,继续自己的诊疗工作,直到所有的伤者都得到最好的照顾。

时间究竟过了多久,花蕊并不清楚,她只知道,当她走出帐外,望着前方黄沙中的万马奔腾时,天色已近黄昏。

大漠的彩霞美得宛若一抹如梦似幻的水墨画,可在天空之下进行的,却是人世间最丑恶的一幕——

“老张。”半晌过后,花蕊忍住胃中那股翻腾,叫住也在一旁眺首远望的老张。

“小的在。”一听到花蕊的声音,老张立即走了过来。

“这仗是在打什么?”望着那完全无法理解的杀戮战场,花蕊有些虚弱地问着,“我长这么大从没听过西京有外患。”

“西京是没外患,可却与邻国姊妹城有军事同盟,所以此刻同盟国城池有难,西京城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这群人为什么会愿意到这里来?”眼前那仿若人间炼狱般的景象,开始有些模糊了,而花蕊的声音也开始有些模糊了。

“征召的。”望着那群在战场上拼搏的弟兄们,老张长叹了一口气,低语道,“全是一些为了赚点小钱不惜来卖命的苦命人。”

“苦命人……”花蕊喃喃地说着,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双清澈、但却似乎对所有世间事都冷漠以待的眼眸,以及那个将她带至这个与她所知世界完全不同的男人,“那……西门残破呢?他看起来……不像……”

“他……”老张脸上露出沧桑至极的笑容,“也许吧……”

究竟为什么?这一切为什么要发生?

生、老、病、死本已是人们一个中不得不受的苦了,为何还有人要主动去制造出另一种超出那几倍苦的苦难?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轰!

正当花蕊的脑中乱成一团时,一阵巨响突然震得她的耳膜生疼!

“那是怎么回事?”花蕊用手捂住耳朵问道。

“老天……他们居然使用炸!”老张同样用手捂住了耳朵,不敢置信地大吼,“怎么可以往样?!怎么可以这样……”

“炸是什么?”再不忍望向那血淋淋的地狱,花蕊捉着老张的肩膀大喊。

“那是一种……一种新型的杀人武器。”不知该如何对花蕊这种纯善的天真女子解释那属于人最丑恶的部分,老张只能揪着一张脸这么说,“会让许多人……尸骨无存……”

让许多人……尸骨无存……

花蕊的身子剧烈地晃动起来,心也如同被刀刺入一般剧痛!

她学了十多年的医术,目的就是为了救人,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无论她的医术如何高明,救人的速度如何迅速,却永远也比不上那炸伤人、杀人的速度……

她过往所学、所做、所骄傲的,在这里本不值一晒,本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西门残破为何要她到这种地方来……

“快点来人,来人啊!”

正当花蕊整个人都被眼前所见震慑住时,陆续已有伤者被送回营中。

霎时间,花蕊只感觉身旁的人全冲了出去,而她,也在不假思索的情况下冲向了被丢在自己身旁不远处的伤者——

“花姑娘,剩下的让小的跟其他军士来就行了,”望着花蕊将一银针入伤者道先为其止血,老张也带了几个人冲过来,口中还慌慌张张地叫着,“您会弄脏衣裳的!”

老张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花蕊是个很爱干净的人。

他永远记得,当她一身雪白、像个仙子一般出现在军营里时,那尊贵、清新、纯净的气质令他们一帮军士几乎都看傻了眼。

从进到这个军营以后,能不亲自动手的事,她绝不亲自动手,真到了要动手的时候,她一定会在衣裳外头罩上一件土布棉衣,再带上布手套。

除此之外,只要到了有水的地方,她一定会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去沐浴,再悄悄地回营。

这事,大伙儿早就知道,只是在西门残破的授意下全都心照不宣罢了。

而如今,这个仙子竟然完全不顾这些,整个人扑在那血迹斑斑的军士身上“你脑子灌泥浆啦?都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衣裳!”听到老张的话,花蕊气急败坏地喊道,“更何况衣裳再买就行了,人命你买得来吗?”

“是、是,是小的胡涂了……”老张一边帮忙,一边又歉又赧地说着,“您果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医者……”

“废话……那边那几个,你们在干什么?那样的伤死不了的,还不赶快来帮你祖***忙?敢不过来,你祖现在就让你们血流成河!”

这样的战事,持续了将近半个月。

这半个月以来,花蕊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但她不介意,因为她早已经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了。

她日日就是熬着那些止血补气益定神汤,替那些受伤的人们疗伤,让他们第二天继续去送死……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更不明白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可她也只能这么做……

当战事终于趋于缓和,大战后首次归营的西门残破,看到的便是一身血污的花蕊。

她的脸、她的手、她的白色面纱、她袖摆绣梅的白色裙衫,此刻全沾满了汗珠、尘土,以及血污……

不敢相信自己此刻所看到的人竟是一直以来洁净如雪的花蕊,西门残破有片刻的恍惚,但一会儿后,他还是转过头,由医帐前大步离去。

“喂,叫那个人进来!”但就在此时,医帐中的花蕊却出声了。

“花姑娘说的是哪一位?”老张赶忙问着。

“我说的是从帐门口晃过去那个一身黑的家伙。”花蕊一边挥汗为受伤军士包扎,一边不耐烦地说着。

“那是西门将军……”望着背对着帐门口与人谈话、花蕊口中那个“一身黑的家伙“,老张喃喃地说着,然后再不多说—句话地冲出帐外。

但半晌过后,他又垮着脸走回花蕊身旁,“花姑娘,西门将军说他正忙着,而且也没有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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