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润的,折出些小小的虹影。近处是地里的花,远处是盆中的花,抬头是架上的花。有深浅浓淡,浸染渗透,锐钝方圆,红紫白绿,但高雅不能叫出一个名字。他一窍不通的东西数不胜数。他只是将十指深深地插到泥土里,让指缝也领受那尘埃之下浊重的清凉,和随之蒸腾的闷热。
他身后主人走过来,主人也一向起得很早。高雅没有回头,只是更加卖力地捏碎一把泥块,用手背擦了擦汗湿的额头,这才站起身。
“千重雪最后一次回图南,是不是顺道来过你这里?”
万木春没有回答。高雅本来也不需要回答。倒不是因为这话题很沉重,时至今日,死于非命的挚友已经不是一个敏感的部分,甚至于已经迟钝,即使恶意的刺激都只会泛起一阵温吞的,抚摸一般的麻痒。只是这样的回忆本不该用于分享;他不了解千重雪其它的朋友,就像千重雪其它的朋友也完全不了解他一样。
他抬头看着荼靡架上白雪一样的花朵,说话声音很温柔,像在自言自语。“他说他在宛城认识一个花儿匠,非常的有趣,他种的兰花,听到琴声会微微的起舞。希望有一天我也能见到他。”
“但是你不喜欢花卉。”
高雅道:“什么人会不喜欢花呢?”
他随手拾起一截花枝,泥地算潮湿,但称不上松软,他在那表面滑润的青苔上勾勒出眼前这朵木槿的形状,但是只勾了两三个花瓣,枯枝就断了。他摇了摇头。
“抱歉,初次见面,就给你带来了麻烦。”
“你知道就好。”万木春毫不客气的说。他约莫四五十岁,又高又瘦,花白的头发和胡子都乱蓬蓬的,一双常年劳作的手青筋虬结,一望即知决不是可以虚与委蛇的类型。高雅尴尬地笑了一下,他其实有点害怕。“我不会在这里停太久的。”
万木春道:“我只说你知道就好,并没有说赶你走。”
高雅含糊地点了点头,就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问出什么内容。“千重雪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要娶亲了,心里有些害怕,最后一次来听听我的逆耳忠言,好决定要不要反悔。”
这几句反映出来一个优柔寡断的千重雪的形象,真切到让高雅简直笑不出来。“我听他说,阁下一生未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阁下却一向颇有微词。阁下好像觉得,无论多么胸怀壮志之人,只要沾上女色,就非被毁了不可。”
万木春道:“不,你说反了。你会毁了女人。”
他随手摘下一朵花,凝视着手中繁复之极的造物,轻轻一搓,掌中柔嫩的花瓣便成了几点暗红的汁液,渗入到坚硬的指节纹路间。
“女人就像这朵花,你为一己私欲将之折断,她连一时半刻都活不过。”
高雅道:“那她呢?”
黄金缕是花吗?或者是一节竹子,无论内心如何空洞,外表仍旧翠绿。更可能她根本不是春生冬藏的草木,无出无入,不需土水。如果万木春见过黄金缕,是否就能多少理解千重雪的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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