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以来,我还是第次成了孤零零的个人,在这样个偌大的巴黎,马西亚和卡比都不在身边,我心里有阵不安和难受的感觉。
但是,我不应该让这种感觉弄得抬不起头来,我不是快要找到巴伯兰并通过巴伯兰快要找到我的家了吗?
我早已写下了些小客栈老板的姓名和地址,我要去他们那里寻找巴伯兰。不过,这种提防忘记的措施是多余的,我既没有忘记他们的名字,也没有忘记他们的地址,什么帕若啦,巴拉博啦,还有肖比奈啦,根本用不着查看什么小纸条。
我在摩弗达街上第个碰到的就是帕若。我鼓足勇气走进家小饭店,这小饭店开在家带家具出租的旅馆的底层。我用颤抖的声音探问巴伯兰的下落。
“巴伯兰是什么人?”
“就是从夏凡侬来的巴伯兰。”
我于是描绘了巴伯兰的相貌,也就是我看见过的他刚从巴黎回夏凡侬时的那副相貌:粗糙的面孔,冷酷的神情,头向右肩偏着。
“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不认识他!”
我向他道过谢,又朝更远点的巴拉博家走去,他是个专门出租带家具房间的小客栈的老板,他还兼营水果店生意。
我又次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开始,人家顾不上听我的话,这家的丈夫和妻子正忙得不可开交:个在用薄刀切种据他说是菠菜那样的东西,准备做碗看上去很蹩脚的绿色浓汤;另个正和个少给了个苏的顾客争吵得面红耳赤。最后我重复问了三遍,才算有了答复。
“喔,是的,巴伯兰,我们有过这样个客人,至少也是在四年以前了。”
“五年,”女的说,“他欠着我们个星期的房租呢!这个混帐东西,现在他在哪儿?”
我如果知道他的下落,还用得着来向他们打听吗?
我失望地走了出来,心里忧郁不安。现在只剩下肖比来个了。他要是也问三不知,那我再去问谁呢?到哪里去找巴伯兰?
肖比奈和帕若样,也是饭店老板,我走进那间既是餐室又是厨房的大房间时,他正忙着做饭端菜,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坐在桌子上等着了。
我向肖比奈本人提出了我的问题,他手里拿着勺子,正在为顾客盛汤。
“巴伯兰嘛,”他回答我,“他已经不在这儿了。”
“那他到哪儿去了呢?”我问的时候发抖了。
“嗯,我不知道!”
我感到阵头晕目眩,我觉得炉灶上的平底锅似乎在摇晃。
“我到哪儿去找他呢?”我又问。
“他没有留下地址。”
我的脸色把我的失望心情或许已表露得非常值得人们的同情和关心,因为正在靠近炉灶旁边的桌子上吃饭的那些客人中间有个人在喊我。
“巴伯兰?你找他干什么?”他问我。
我可不能坦白地回答他,不该把我的事情都讲出来。
“我从他家乡夏凡侬来,我要告诉他关于他太太的消息,是她太太对我说的,说我可以在这儿找到他。”
“如果您知道巴伯兰的下落,”店主人对刚才问我的那个人说,“您可以告诉这个孩子,他自然不会去害巴伯兰的,对吗,小伙子?”
“嗯,当然不会,先生!”
希望又有了。
“巴伯兰现在应该住在奥斯特里茨小巷的康塔尔旅馆,三个星期前他还在那里住着。”
我道了谢走出来,我认为奥斯特里茨小巷应该就在奥斯特里茨桥的桥头,但在去那条小巷之前,应当先打听下伽罗福里的情况,好把消息告诉马西亚。
在我正好来到最靠近卢尔辛街的地方,只要再走几步就可到达我和维泰利斯起来过的那所房子了,就象那天我们第次在这里出现的时候样,个老头儿,就是先前的那个,正把破布片挂在院子里长着绿苔的围墙上,我相信自从我上次见了他以来,他直在从事这项工作。
“伽罗福里先生回来了吗?”我问道。
老头儿看了我几眼,咳嗽几声,句话也没有回答我。我似乎觉得,我应当让他明白我是知道伽罗福里在哪儿的;要不然,我甭想从这个捡破烂的老头儿那里问出什么来。
“他直在那里面吗?”我问时装出副机灵的样子,“他定感到腻烦了吧。”
“反正够呛,可是时间还是会过去的。”
“对他来说,时间可能不会过得象我们这样快。”
老头儿听了这句俏皮话很想笑笑,这就引起了阵可怕的呛咳声。
“您知道他应该什么时候出来吗?”等他咳嗽停息些后我问他。
“三个月后。”
伽罗福里还要在监狱里蹲三个月,马西亚可以松口气了。用不着三个月,我父母肯定会找到个办法,让这个可怕的戏班主无法采取任何有害于他侄子的行动。
如果我曾在肖比奈家里有过令人非常痛苦的着急的时刻,那么现在却又是满怀着希望了,我马上可以在康塔尔旅馆找到巴伯兰。
我不再迟疑,满怀希望和喜悦,径直向奥斯特里茨小巷走去。也许是由于这种情绪,我已经对巴伯兰采取了宽容的态度。
总之,巴伯兰也许并不象他表面上那样可恶;要不是他,我大概早就冻死饿死在朝勒得依林荫道上了。的确,是他把我从巴伯兰妈妈手里夺过去卖给了维泰利斯;但他不认识我,他这样的人,对个从未见过的孩子是没有情谊的。更何况也是苦难逼迫着他这样做的,苦难常常使人干坏事,对他要求太苛刻,是不公道的;再说,他正在找我关心我。如果我能重新找到我的父母,那我还是应当谢谢他的;自从我被维泰利斯强拉着离开夏凡侬以后,我对他直抱着过分强烈的厌恶和反感,这就更应该对他作出补偿了。总之,对他也样,我应该知恩;但这同我对巴伯兰妈妈所负的感情上的责任是完全不同的;对巴伯兰,那是良心上的责任。
从植物园穿过去,卢尔辛街和奥斯特里茨小巷之间的距离并不算长。我很快来到康塔尔旅馆前面。要说这也能算是个旅馆,那才真正是虚有其名了;实际上这里只是幢可怜的带家具出租的破败房子,主人是个脑袋摇晃得很厉害半聋的老妇人。
当我向她提出我的老问题时,她把手掌蜷曲起来挡在耳朵后面,要我重复遍刚才我问她的话。
“我的耳朵有些背。”她说话时声音很低。
“我想见巴伯兰,夏凡侬来的巴伯兰,他住在您这里,是吗?”
她没有回答我,突然向空中举起双手,那只在她腿上睡觉的猫吓得跳到了地上。
“天哪!天哪!”她喊叫起来。
然后,她的眼睛盯着我,头摇得更加厉害了。
“您是那小孩子吗?”她问道。
“哪个小孩子?”
“他找的那个孩子。”
他在找我!听到这句话,我的心下子抽紧。
“巴伯兰!”我喊了起来。
“死了,应该说已故的巴伯兰。”
我靠在坚琴上。
“他死了?”我喊了声。喊的声音很高,为了让自己再听听清楚这三个字。我发现,由于惊慌和激动,我的嗓子突然变哑了。
“个星期前死的,死在圣安托万医院里。”
我惊讶极了。巴伯兰死了!那我的家呢?现在怎么能找到这个家?到哪里去找这个家呢?
“那么您就是那个孩子了?”老妇人继续问我,“就是他在寻找的要送还到您那有钱的家庭里去的孩子了?”
我又有了线希望。应该紧紧抓住这句话不放。
“您知道些什么吗?”我问。
“我只知道他讲过的,这个可怜的人,他说他捡到了这个孩子,又把他养大了。当时失掉了这个孩子的家庭现在想把他找回来,巴伯兰就是为找这个孩子才到巴黎来的。”
“那家人家呢?”我喘着气问,“我的家呢?”
“那么说,这孩子的确是您了?啊!是您,就是您。”
她的头还是那样不停地摇晃着,眼睛却出神地盯住我看着。但是,我没有让她继续用这样的眼光研究我。
“我求求您,太太,把您知道的告诉我吧。”
“我除了刚才给您说的以外,什么都不知道,我的孩子,我还是叫您少爷吧。”
“关于我的家庭,巴伯兰没有对您说过别的什么吗?”
“您看看我急成什么样子了,太太,我都急死了,愁死了。”
她并不回答我,但是向空中举起了双手。
“真是个大玩笑!”
这时候,个女仆打扮的人走进了我们的屋子。康塔尔旅馆老板娘把我搁在旁,对这个女仆说:“真是个大玩笑!这个年轻小伙子,也就是你现在见到的这位少爷,是巴伯兰常说到的那个孩子。他来了,可巴伯兰却不在人世了。真是真是个大玩笑!”
“那么巴伯兰从来没有对您说起过我的家庭吗?”我问。
“讲过不下二十次百次,那是个有钱的家庭。”
“这家人家住在哪儿?姓什么?”
“喔,这样的,巴伯兰从来没有对我说起过这些,您知道,他严守秘密,他想把酬金个人独吞,这种事情总是这样的,再加上他是只老狐狸。”
唉!我明白了,我太明白这个老妇人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了,这个巴伯兰!他死的时候把我出身的秘密起带走了。
我在几乎已经达到这个目的的时候却又把它失去了。啊!我的美梦!我的希望!
“您是否知道,比起您来,巴伯兰还对谁更多地讲过这件事?”我问老妇人。
“巴伯兰不会这么傻,他太狡猾,他对谁都不信任。”
“您从来没有看见我家里有谁来找过他吗?”
“从来没有。”
“他的朋友呢?他不会对他们谈起过我的家庭吗?”
“他没有朋友。”
我双手捧着头,徒劳无益地苦想了阵,找不到任何可以指引我继续寻找下去的线索,我太着急太慌张了,我头脑里乱成了团糟。
“他收到过封信,”老妇人想了半天才说,“是封保价信。”
“从哪儿寄来的?”
“不晓得。是邮差当面交给他的。我没有看到邮戳。”
“能找到这封信吗?”
“他死了以后,我们在他的遗物中没有找到过任何东西,嗯,这当然不是出于好奇,只是为了能通知他的妻子。我们没有找到什么地址;人们也到医院里去找过,同样什么也没有,他的衣服里并没有任何证件。要不是他自己说过是夏凡侬人,人家还真的没法通知他的妻子呢。”
“那么已通知巴伯兰妈妈了?”
“当然!”
我好长时间都找不到句话。说什么好呢?问什么好呢?这些人已经把他们所知道的全告诉我了。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好吧,他们为了了解巴伯兰对他们隐藏的秘密,凡是能做的,已经全做了,我再留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向门口走去。
“您这是去哪儿呀?”老妇人问我。
“去找我的朋友。”
“啊,您有朋友?”
“是的。”
“他住在巴黎?”
“我们是今天早上到巴黎的。”
“那好,您知道,如果你们没有旅店住,可以住在这里;你们会感到我这里是很合适的,可以向您夸口地说句,特别是当你们住在个诚实人的家里的时候。请注意,您家里现在正找您,在他们再也得不到巴伯兰的消息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而不是去其他的地方,那么您就可以在这里迎接您家里的人了。这里对您有着举两得的好处。如果您不在这里住,叫他们到哪里去找您呢?我是在为您的利益着想。您的朋友多大了?”
“比我要小点。”
“那么想想吧!两个年轻人流落在巴黎的街头上,那是会遇上坏人受骗上当的!有许多旅店是坏人常去的地方,可不象在这里!我们这里那是可以放心的,因为我们这个街区好。”
我可不相信这个街区象她说的那样安宁。不管她怎么说,至少康塔尔旅店是人们所能见到的最肮脏最破烂的小客栈,不过在我的冒险流浪生活中,蹩脚旅店难道还见得少吗?而且老板娘的建议也还是应该加以考虑的。再说现在也不是挑挑剔剔的时候,我还没有家,我的意思是说,我还没有找到我那有钱的家,现在还不是和这个家起住进林荫大道旁边豪华的大饭店里或者搬进我家漂亮的宅邸去住的时候,当然,我能不能搬进宅邸去住,那要看我的家是否碰巧也在巴黎了。但我现在应当先考虑眼前的事情,住康塔尔旅店,费用不会太贵,可以替我们节省点开支。啊,马西亚在从德勒齐到巴黎途中坚持要多挣点钱的想法是多么有道理!如果我们口袋里没有这十七个法郎,我们怎么办呢?
“我和我的朋友在您这里租间房要多少钱?”
“十个苏天。太贵吗?”
“那好,今天晚上我们再来。”
“早点回来,巴黎的晚上很危险。”
在回来之前,必须先和马西亚碰头。现在离我们约定会面的时间还有好几个钟头,我不知该做些什么,只好个人闷闷不乐地走进植物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屁股坐到张长凳上,我只觉得神思恍惚,两条腿已经累得连步也迈不开了。
我又次掉进了万丈深渊。这个不幸来得太突然,它如此出人意料,如此严酷!看来我将个接着个地尝遍所有的灾难和不幸。每次,出现了好的境况,只要我伸出手去想牢牢地把它抓住的时候,我所希望抓住的那根树枝总是突然地在我手指中间折断了,使我又重重地跌落下来,掉进不幸的深渊。永远如此。
这还不是命里注定的吗?在我需要巴伯兰的时候,他偏偏死了,而且在种蓄意要独吞笔钱财的意图下,他把某个人的姓名和地址向所有的人都隐瞒了起来;这某个人很可能就是我的父亲,然而,这可正是我的父亲托付他寻找我的呀!
我愈想愈凄楚,眼睛里充满了眼泪。我坐在那个僻静的角落里正在出神,看见位先生和太太带着个手里拖着小木车的孩子走过来了,他们坐在我对面的张长凳上。不会儿,他们喊那个孩子,那孩子扔下小车,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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