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分钟前,宁倾晚在太阳底下拍皮球,一下两下的数着,球跳跃着,可这孩子显得特别的没精打彩。
守在边上的陈祟,打量着晚晚,忍了忍,到底还是忍无可忍,走过去问了辂:
“怎么了?小公主,谁惹你不高兴了?小嘴撅得都可以吊壶油了……颅”
晚晚接住球,抬头,摇了摇,神情有点忧郁,绕开他,找了一块空地继续拍。
这一次,球没拍几下,拍歪弹了出去。
她去捡,回来后站定在陈祟面前,一副我有话想说的模样。
陈祟蹲下,平视着:“想聊天?”
他越看越觉得这孩子漂亮,而且神似某个人——佟麒。
宁倾晚点点头,细细的小手指摩挲着皮球上的纹路:
“我妈妈真嫁给佟伯伯了吗?”
陈祟想了想,琢磨了一下这是谁跟她说的,才答:
“嗯!”
“那我以后该怎么办?”
晚晚的小眉头都皱了起来:“姨奶奶说我姓霍,得留在霍家,妈妈有了新家,会给别人生弟弟妹妹,以后,妈妈只会疼弟弟妹妹了,再也不会只对我一个人好了。我跟着妈妈,只会拖累妈妈的,会被人瞧不起,陈伯伯,事情真的是这样的吗?你能不能给我分析一下……”
语气带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沉重。
陈祟微皱了一下眉,纳闷顾夫人怎么和一个孩子说这些话?
这是想挑拨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吗?
他琢磨着,把晚晚抱了起来:
“你妈妈的确已经嫁给佟伯伯了,就是刚刚你见到的那位。不过你放心,佟伯伯会很疼爱你。别被你姨奶奶的话给吓唬到了。事情没这么糟糕,晚晚,你喜欢佟伯伯吗?”
“挺喜欢。”
一顿后又说:
“可是他不是我爸爸。”
神情也一下变的可怜兮兮,小手还圈上了陈祟的脖子,很无助的问了下去:
“陈伯伯,为什么我妈和我爸生下我,却又不想和我爸过日子了呢?昨天,姨奶奶在我爸爸面前说:我妈妈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女人,劝我爸别再对我妈心存幻想。我爸比其实挺爱我妈妈的。怎么办,我真希望他们可以和好如初,这样我的家,就不会破碎了。”
陈祟一下无言以对:“……”
大人的感情是那么的复杂,又岂是小孩子可以理解的?
这一刻,他都不知道要如何安慰这孩子了。
想了想,他到底还是开导了几句。
可晚晚的小眉毛,就是舒展不开。
就这时,晚晚手指一戳西边,突然大眼发亮地叫了一声:
“爸爸来了!”
林荫道上,一辆黑色的路虎正往这边开过来。
晚晚挣脱下去,欢天喜地的奔过去,远远的叫了一声:
“爸爸,你昨天去哪了啊?”
陈祟睇着,看到路虎停了下来,从副驾驶室走下的正是霍启航,他单手插袋冲晚晚走来……冷硬的脸孔上柔软着,唇角微扬。
这一幕,挺温馨。
不想,也正是这个时候,一辆银色的厢式小货车突然从东边驶了过来,大按着喇叭,速度飞快,眼见得就要撞上晚晚。
刚了挂点滴,吃了药的霍启航,反应有点迟缓,看到这情景时,急叫一声,飞步扑上前。
可他才抓住孩子的手,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父女俩一起被撞飞了出去:大人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在雕像上,孩子飞得更远,一头撞在石椅角上,一时血飞如注,当场昏迷不醒。
陈祟惊骇,叫了一声,急奔过去。
才从路虎驾驶室内跨出来的的郝军脸色大变,看到那厢式小货车冲自己冲过来,急忙往边上闪开,两辆车碰擦到了一起。
二
宁敏闻讯从会客厅内飞奔出
tang来时,看到陈祟正用一厚帕子捂着晚晚的的脑门——晚晚脸孔上,鼻子里,头发里,全是血水,惨不忍睹,早已不醒人世……
陈祟的手,已经变成血手。
见到这光景,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颤,想叫却叫不出来,就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咽喉,呼吸困难,痛的几近窒息,而不知如何是好。
“快送医院!”
佟庭烽奔上去,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抹掉孩子脸上的血水,换掉那条早已湿透的帕子,从陈祟手上抱过孩子,喝令了一声:
“去把车子开过来!”
陈祟应了一声,飞奔离开,一边打电话让人把车子开过来。
“阿宁,不会有事的,别乱!”
佟庭烽看到妻子的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极度冷静的叮咛着。
抬头间,他看到霍老太太和霍夫人围住了霍启航,紧张的叫着。
霍启航醒了过来,捂着满头的血,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郝军正吼着边上的警卫备车急救,一边下令:
“去看看,那车是怎么回事?怎么敢在府里乱开乱撞的……”
那肇事的车在碰擦了路虎之后,转而冲向假山,撞扁了头,也不知那司机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
很快,佟家的车开了过来,佟庭烽二话没说就把晚晚抱进后座,宁敏也跟了过去,车子像箭一般射了出去。
陈祟坐在前座副驾驶室,转头看,小晚晚惨无人色,额头上的血,仍在止不住的往外冒,那雪白的帕子,此刻早已一片猩红湿透,血水正顺着boss的手指往下直淌,染红了浅色的座椅……车厢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血腥味,boss一脸紧张,佟太面呈死灰,紧紧的抓着女儿小小的手。
他们车后,霍夫人和郝军把霍启航扶上车,也跟了过来。
陈祟回头,让驾驶座上的阿力开快些,稳点。
从霍家到琼城中心医院,不过十分钟时间,并不漫长的一段路程,却令宁敏觉得无比的煎熬,那无休止涌出来的血水,抽光了她体内的温度,浓烈的腥味,令她反胃——一股异样恶心的感觉自胃里冒上来。
难受。
想吐!
那一片血淋淋,令她回想起了无数可怕的像征死亡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有一种脱虚的感觉,整个灵魂都被剥离了身体似的,脑海空白,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血光笼罩着自己……想要把自己整个儿给吞噬了……
“阿宁……你脸色好差……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事……很快就到医院了……”
有个声音在跟她说话,像来自遥远的宇宙。
她努力辨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清楚话里的意思,才看清面前的人,才想到他们还在车里。
她点头,是谨之,是他在安慰她。
对,不会有事。
可她的胃却在紧缩,不断的痉~挛,里面的东西,都要被挤出来了,都快到喉咙口,难受啊!
她忍着,深呼吸的熬着,可吸到的怎么还是那可怕的腥味?
这味道,强烈的刺激着她的心脏,狂跳,加速循环,难受的滋味,在越演越烈。
终于,车子进了医院!
终于,医生护士把孩子接了过去!
终于,小小的人儿了无气息的躺在急救床上被推了进去。
四周是忙乱的身影,护士们在奔走,在叫着什么,一阵阵哭声钻进耳朵里……
她听着心惊胆寒。
医院,生死存亡的地方。
有新生的喜悦,更有死亡如影随形。
急诊室前,另有刚刚因为出车祸而死亡的人,被推出来,作为死者家属,他们哭的撕心裂肺……
这种哭声,太能撕扯人心。
她整个儿虚软的扶着墙,身体在往下滑,止不住的,就好像脚筋被人给挑断了,膝盖骨被人给打碎了,根本就站不住……
适时,
一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扶住,托起,一个温厚而沉静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别紧张。放轻松下来……已经到医院,医生会救她的。不是特别糟糕……”
她靠进了他的怀里,点头。
在这样一个时刻,幸好有他。
她攀着他,昏昏沉沉的,眼光是乱飘的,不知怎么地,就低下了头,看到的是腰际的那双手,全是晚晚的血,那血腥味一缕一缕的送进鼻子里来,伴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恶心的感觉再也无法压下。
她猛的挣脱,问了一下护士洗手间的方向,就直奔过去。
佟庭烽一怔,而惊,追上前,看到她奔进了女厕,对着洗手台,狂吐。
他想进去,但里面另外有女人在方便,有人在洗手,有人进了厕座,有人出厕座……
他不能进去,只能站在外头等,听着她一阵阵呕吐的声音传出来。
以前,出席一些酒局,他常看到某些职业场上的女人,为了拿下某个项目,而拼命的喝酒——喝多,难免会吐。他遇见的不在少数:在路边,在洗手间,在角落里,吐的肝肠寸断。
那会儿,他看着没多少感触,可今天,他听得她吐,整个心,都在发寒,心脏都提到了喉子眼。
他在原地徘徊,急不可奈的问着:
“阿宁,你没事吗……阿宁……”
宁敏顾不得回答,只觉得整个人发软的厉害,用水,拼命的冲洗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时,有个穿白长卦女医生从里头出来,瞄了他一眼,觉得这男人长的真是好看,气质极佳,而且很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她想着,又冲厕所里望了一眼,搭讪了一句:
“里面那位吐的昏天黑地的女人是你太太?”
佟庭烽很不耐烦的应了一句:
“嗯!”
女医生微微一笑,看得出他很心急,便安慰了一句:
“别紧张,女人怀孕都这样……早期妊娠反应结束了,就没事……等等,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佟庭烽猛地刹住了身形,惊错回头,瞪直眼,原想抓住这医生再问仔细一些的,被她最后一句话这么一打岔,他只好硬生生收回了手,然后,凝神,摒息,一字一停的问:
“你说什么?怀孕?”
“吐成这样?不是怀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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