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攻,其势如虹,竟是极为彪悍,一干文臣早已吓破了胆,王述之嫌他们碍事,挥挥手就要遣人,那些两股战战的大臣们不用他多说就迅速遛了,剩下的一干禁军将领总算觉得舒坦不少。
王述之盯着下面进退有度的叛军,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永康王图谋已久。
城墙上厮杀一片,很快被鲜血浸染,京城陷入艰难困守的僵局。
皇帝将调度禁军的一切权力交给王述之,心中也是不甘不愿,只是朝中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与之抗衡,只能如此,因此回去后也一直强撑着,关注外面的局势。
“皇上怕是病糊涂了,既然那么忌惮王氏,何不将禁军全部交到殿下手中?以殿下的谋断,哪里会比王丞相差!”一个干瘪老头瞄着毅王司马阔莫测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拍了一记马屁。
司马阔抬眼,见几位幕僚俱是一脸愤恨不甘之色,轻轻地笑了:“诸位稍安勿躁,父皇怕是一直以为本王与王丞相齐心,交到他手中与交到本王手中有何差别?至少他们琅琊王氏在领兵一途比本王有经验。”
幕僚们见他神色淡然,纷纷赞他心怀宽阔。
“殿下,如今城门紧闭,消息不通,也不知太子那里……如何了?”既然殿下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太子那里很顺利罢?
“太子……”毅王皱了皱眉,实际上他此刻心中并不安稳,即便司马嵘死了,外面还有个阴魂不散的废太子呢,若王述之抵御不利,这京城可就落在废太子的手里了。
真会挑时候!毅王对司马昌恨得咬牙切齿。
皇宫内,皇帝挣扎着坐起来,召来殿中将军询问:“外面如何了?”
殿中将军暗自捏着冷汗:“回陛下,城中粮草不足,将士们快撑不下去了。”
皇帝吃了一惊:“丞相不是已经带领众臣解囊捐出自家粮食了吗?”
“远远不够……”殿中将军面露为难,“丞相已下令朝百姓借粮。”
“借?!”皇帝张了张嘴,沉吟片刻,没再说什么,只是面色更不好看了。
“皇上!大事不好!”外面的宫侍慌慌张张冲进来。
佟公公忙上前拦住:“放肆!何事如此急惶?!”
来人扑通跪在地上:“城……城门破了!陛下快……快……”
“什么?!”皇帝惊得一下子站起来,顿时六神无主。
消息很快传开,宫中一下子乱了套,妃嫔们花容失色,连忙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可抱着包裹却又不知往何处逃。
内侍宫女也顾不得主子了,横冲直撞,各处大殿内迅速乱成一锅粥。
宫中尖叫声四起,毅王府亦是阴云密布。
宫外混乱不堪,粮食不足,王述之再镇定都无用,守城的将士们无力支撑,终究还是让叛军攻打进来。
禁军且战且退,外面的叛军势如破竹,如潮水般涌入京城,幸好王述之早已下令百姓躲入家中,太子与永康王粮草充足,又一心抢夺龙位,必定不会浪费精力去扰民。
双方一路厮杀至宫墙外,喊声震天,直接盖住了宫内的哭声。
皇帝面色惨白,赤着脚冲出殿门外,只见外面火光冲天,一下子软了脚,跌坐在地,喃喃道:“天要亡朕?天要亡朕?”
外面的喊杀声忽然拔高,皇帝惊得一跳,木然抬头望过去,见火光更甚,马蹄声四起,忙回过神来,左右看看,站起身慌不择路地跑开。
“陛下!陛下!”佟公公满脸喜色地奔过来,却在看到空荡荡的大殿后怔住,忙拔腿四处寻找,口中喊到,“景王已率兵马前来救驾!景王已率兵马前来救驾!”
消息再次传开,宫里的混乱为之一滞,随即人人大喜。
毅王府,毅王猛地站起,面容有些扭曲:“景王来了?”
“是!”心腹点点头,看毅王的脸色也能猜到他几分心思,必定是一方面因京城有救而大喜,另一方面又因为来的是景王而心生警惕。
屋内的幕僚坐不住了:“景王身份低微,立下再大的功,最后都是太子得益居多。如今城门已破,殿下应速速派人出去探听消息,只要太子……”说着在颈部比了个手势,压低声音,“景王便不足为虑。”
毅王点点头,正要下令,就见一人匆匆跑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毅王面色一肃:“快让他进来!”
很快便有一人跑了进来,此人风尘仆仆,进来便脱力跪在地上:“禀殿下,太子失踪,生死不知。”
下面的幕僚全都起身,定睛一看,才认出此人正是毅王派出去的心腹之一,想必一直在城外躲着,又趁着城门被破找机会遛了进来。
毅王皱眉:“生死不知?”
那人惭愧地低下头:“属下无能……”
“罢了。”毅王摆摆手,坐直身子,厉声道,“再多派些人手出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那人领命出去,幕僚们立刻围过来:“万一太子没死……”
毅王抬眼冲他们笑了笑,眸中划过一丝坚决:“本王还留有一手呢。”说着转向身边最亲近的心腹。
那心腹连忙上前。
毅王端起茶盏,慢悠悠道:“去给三位统领传信,一旦太子与永康王伏诛,咱们这些渔翁就该收网了。”
旁边幕僚又惊又喜,随即神色微妙起来:三位统领?禁军统领竟被毅王收拢了三位?可他们作为幕僚,竟毫不知情……
景王的兵马来得非常及时,很快与禁军形成里外夹击之。
叛军冲进来本是一鼓作气,突然陷入进退两难之地,顿时失了气势。
一夜激战,天光微亮时,废太子司马昌与永康被围,知大势已去,相继自刎。
王述之虽疲累至极,却依然顶着赤红的双眼强撑着,转头问道:“皇上呢?”
立刻有人去找。
寻找皇帝的人还没回来,裴亮却冲到他跟前,面色沉凝,耳语道:“丞相,太子殿下遇刺,下落不明。”
“……”王述之身子一僵,面上本就不多的血色悉数退尽,转头瞪着他,似是不明白他的话。
裴亮咬咬牙:“太子殿下遇……丞相!”
王述之身子一歪,靠在他身上,晕了过去。
第八十六章
连续数个日夜不曾合眼,王述之早已累得筋疲力尽,再加上骤然听到噩耗,血气上涌,竟是一下子昏睡过去。
裴亮跟随他时日已久,这还是头一次见他撑到强弩之末,顿时慌了,连忙将人扶至最近的一处殿中,又着宫侍去请太医。
景王方才老远见到,忙下马匆匆赶来,同时命人去寻皇帝。
等了半晌,太医匆匆而来。
裴亮紧张地看着他,问道:“丞相如何了?”
“并无大碍。”太医收回手,吁了口气,“丞相只是疲累过度,外加急火攻心,稍待片刻便可自行苏醒,无需用药,再歇息两日就能好周全了。”
景王也跟着松了口气,左右看看,皱眉:“还没寻到父皇么?”
此时,叛军已被景王的人马围困,死的死,降的降,景王职责已了,如此多的人马不可在此久待,只等找到皇帝便退出城外返回封地。
景王迟迟等不到皇帝的消息,心中焦急,只好先去探望太后。
太后显然也吓得不轻,虽然听说外面叛乱已经平息,可还是心有余悸。
景王好生宽慰了一番,又匆匆而出,见王述之已经醒了,总算放下一半的心,刚走近几步,就听他在沉声吩咐:“沿途搜寻,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放过!”
景王面露诧异,不知该不该问。
王述之抬头看他,走近几步,低声道:“太子遇刺,如今下落不明……”
“什么?!”景王脑中一声嗡鸣,霎时面色大变,差点急得跳起来。
王述之顾不得他的身份,直接按住他的肩,接着把话说完:“下官已着人严密搜寻,景王出城后再派人行动,务必小心行事。”
既然有心取司马嵘的性命,下落不明肯定非对方所愿,此时必然还有一拨人在寻找。
景王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很快便明白王述之的意思:一定要赶在对方前面将人找到。
宫墙内已经恢复安静,只余飘散不去的血腥味,王述之朝被围的叛军走去,还有许多事要他处理。
此时,宫中一处毫不起眼的偏殿内,皇帝正颤颤巍巍地躲在角落阴暗处,听见外面喊杀声已经平息,却不知究竟是叛军被击退,还是叛军得逞,自己气数已尽,半天不敢出去。
“逆贼已伏诛,务必将皇上找到!”殿门口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皇帝精神一振,小心翼翼走出去,见殿门口有一道人影走过来,忙挺直腰身,整了整面容,瞬间又恢复往日神态。
“皇上!”来人见他从阴影中走出,不由细细辨认,单看那一身华贵的帝服便立刻将他认出来,忙惊喜的上前两步,跪地抱拳行礼。
皇帝心中顿时安稳不少,笑起来:“周统领免礼,外面如何了?”
“回皇上,叛军已降,逆贼畏罪自尽。臣这就护送皇上回去!”
“嗯。”皇帝点点头,总算是松了口气。
周统领跟随他走了出去,朝一旁使了个眼色,周围零散的禁军立刻无声行礼,随即将皇帝若有若无地拱卫在其中。
皇帝刚要左转,就见几名禁军拦住了去路,不由面色一沉。
“皇上,请从这里走。”周统领朝右边示意,神色恭敬。
皇帝却顿时觉察出不对劲来,沉着双眸盯着他:“周统领这是何意?”
周统领面色沉稳:“那条路不安全,皇上还是换条路走吧。”
“放肆!”皇帝心里咯噔一声,随即怒火中烧,“谁借你的胆子?!”
周统领不动如山,而周围的禁军俨然已将去路封堵,只留了右边那条路。
皇帝左右看看,见他们一副随时可能领命将自己架起来的模样,气得浑身颤抖,如困兽般原地转了几圈,最后狠狠甩袖,朝着唯一的道路大步离去。
而此时,景王与王述之一直等不到皇帝的下落,心中越发焦急起来,不仅仅是顾虑皇帝的安危,更牵挂着不知身处何方的司马嵘。
景王的人马不好在宫中大肆搜寻,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禁军头上,正不安时,一抬头就见方统领皱着眉头大步而来。
“丞相,情况有些不妙。”方统领神色严肃,“周统领的人似乎有意阻挠下官,下官怀疑……这其中出了什么事。”
王述之听他将方才有意无意被周统领的人拦在外围的情况详细禀报,神色越来越凝重,沉吟片刻,冷声道:“本相亲自去找!”
“皇上有旨!”正要抬脚,宫侍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王述之见那宫侍长得面生,不由微微眯起双眼。
宫侍匆匆走到近前,圣旨托在手上,也不展开,只扬声道:“皇上有旨,命景王即刻带大军返回封地。”
王述之眉尖跳了一下:景王救驾有功,不说论功行赏,怎么也没有这么急将人赶回去的道理。
宫侍又道:“丞相与景王立下大功,日后定当有赏,皇上命丞相先回府好生休息,叛军余孽交由周统领处置。”
王述之与景王早就疑窦纵生,接过圣旨立刻打开来看,见上面清清楚楚盖着天子印,只好按下心中疑惑。
“臣请见皇上一面。”王述之面色淡然,似没看出不妥之处。
“皇上受了些惊吓,需要静养。”宫侍笑了笑,带着几分谄媚。
王述之与景王对视一眼,知道此刻不是硬闯的时机,只好带着圣旨离去。
在他们走出宫门后不久,阴影处转出一个人影,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唇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人正是偷偷潜入皇宫的毅王,司马阔。
京城突然被围困,谢卓得到急报自是焦急万分,留下一拨人继续寻找司马嵘的下落,自己则带着大军匆匆往回赶,好在不久又听到叛军已伏的消息,总算是长出一口气,只是他没料到的是,京中早已风起云涌。
吴郡的某处山林间,一辆牛车缓缓而行,在一座破旧的院落门口停下。
车上下来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文士,掸掸宽大的袖摆,转头看着牛车,纷纷道:“将人抬下来,小心些。”
第八十七章
中年文士的声音刚落,牛车里就传来清脆的应答声:“好嘞!”
接着一名少年探出脑袋,利落地跳下来,牛车旁跟随的两名仆人连忙上前,再加上赶车的车夫,四人合力将躺在车内的人抬了出来。
此人躺在临时搭起的竹架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薄薄的双唇更是白中透着乌青,一只肩膀高高鼓起,里面隐约飘出淡淡的药味。
中年文士推开篱笆门,率先走进去。
待将竹架上的人安置好,仆人与车夫就退了出去,留下来的少年盯着昏迷的人看了又看,挠挠头:“师父,这人怎么还不醒呐?”
中年文士未吭声,只俯身掀开此人的衣襟看了看,见肩上的伤并未裂开,又拾起他的手腕把脉,最后沉吟片刻,面露疑惑。
少年盯着他的脸:“师父,您的医术高明不会是诓我的吧?”
“胡说八道!”中年文士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皱起眉,“这毒已经彻底清除了,高热也退了,那么多天过去,该醒了啊……”
“那不就是师父您医术不济么?”少年瞟他一眼,缩着脖子小声咕哝。
中年文士哭笑不得,在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去!给为师倒茶去!”
少年吐了吐舌头,转身一遛烟跑开,很快又拎着仆人刚烧好的水跑回来,一边殷勤地泡茶,一边偷觑师父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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