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炎看了左苍狼一眼,缓缓说:“将军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孤近来杂事繁忙,一直未得抽身前来南清宫,不知宫中竟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竟然在孤的眼皮子底下,苛待将军至此。”说罢,又看向王允昭,沉声说:“此事务必追查到底,绝不枉纵一人!”
王允昭赶紧躬身道:“是!”
他话音刚落,袁戏便说:“陛下,既然宫中有人不容,将军恐怕暂时也不宜再久居深宫。就请陛下恩准,将军回温府调养吧。”
他如此说,王楠、许琅、袁恶等人当然尽皆跪地请求。慕容炎缓缓道:“牵涉此案之人,还须将军配合指认,将军先勿离宫。”
他如此说,诸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慕容炎面色不佳,又看了王允昭一眼,说:“孤下午便要知道,南清宫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允昭忙跪地道:“都是奴才的过失!奴才这就严查!”
慕容炎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左苍狼披了衣服坐起来,袁戏等人送了御驾,俱都转回头来,七尺汉子握着她的手,只觉心酸凄凉。左苍狼挨个看过去,问:“宿邺城一役,我们损失了多少兄弟?”
王楠说:“将军,宿邺城我军撤退之时,尽管是早有准备,也有五千余人丧身城中。我等也曾指认狄连忠,但是达奚先生让我们不要开口。”
袁戏说:“狄连忠这个狗东西,将军被俘之后,他就收了我们的兵权。达奚琴还阻止我们营救将军,也不许我们对陛下提及他通敌之事!这口恶气,实在是憋得人心里难受!”
左苍狼说:“达奚先生是对的。”
袁戏说:“什么?”
左苍狼说:“当时城中,我们虽然见到狄连忠,但是灯火昏暗,远远一眼,认错也是有可能的。他完全可以辩称乃是敌人假扮他。我们没有证据,却准备加诸太尉以通敌之罪,这是不可能的。若是执意控诉,反倒极易被人中伤。”
袁戏怒道:“难道就让这龟孙逍遥法外不成?将军,我们在自己城中阵亡了五千余兄弟啊!还有您……”
左苍狼说:“他这一棵树,下面另有根系,并不是砍除他便算了。”
袁戏怔住,待要再问,左苍狼说:“你们远行归来,我本应温酒以待。但今日衣冠不整,就不多说了。如今多事之秋,宫中朝里,你们要谨言慎行。如果有我不能及之处,多同达奚先生商量。”
许琅上前,说:“将军,这宫中小人害您至此,你当真还要宿在这里吗?若是您一声令下,我们兄弟都在,就是抢也将您抢出宫去。”
左苍狼说:“胡闹,都回去吧,你们已解我之困。”
袁戏等人虽然不放心,然而她毕竟是诸人的主心骨。如今她这样说,大家也就暂时离开。
御书房,慕容炎大发脾气,王允昭派人细查之下,这些日子南清宫的事大大小小俱都摊在他眼前。姜碧兰克扣南清宫用度,一个多月以来,左苍狼几乎没有碳火,连带宫人也没有取暖御寒之物。饮食令人心惊。
而太医令、太医丞,从第一天之后,几乎就没有进过南清宫。所有涉案人等一一被捉拿,跪在宫前。王允昭一项一项通禀,几个人俱都面色惨白。
慕容炎怒道:“这样的太医院,要来何用!来人,把太医令海蕴当阶杖八十,太医丞赵紫恩同罪!御膳房负责南清宫饮食者,一律杖毙!”
海蕴和赵紫恩俱都是大吃一惊,几个御膳房的内待也被拖了出来,十数人齐声喊冤。
消息传到栖凤宫,姜碧兰焦急不安,问身边的宫女绘云:“陛下这次,真的是龙颜大怒了,你说他会迁怒于我们吗?”
绘云也是惊慌不安:“娘娘,听说陛下杖毙了海蕴,您要不要跟丞相大人商量一下……”
姜碧兰点头,一边派人向宫外传递消息,一边说:“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海蕴不会乱说什么吧?”
绘云给她拿了披风,一行人刚刚行出栖凤宫,就遇到从南清宫出来的左苍狼。姜碧兰收整了面上的不安之色,倨傲地抬起头直视她。左苍狼平静地回应她的目光。
姜碧兰微怔,在这之前,左苍狼对她一向是隐忍退让,从不直视她。她咬牙,说:“你别以为,区区一点苦肉计,就能改变什么。你不过是陛下的一个家奴,也是本宫的奴婢,永远都是。”
左苍狼双手拢于袖中,身上是厚重的披风,她脚步不停,只轻声说了句:“是吗?”
慕容炎传她前往德政殿,共同处置牵涉南清宫一案的人。无论如何,他需要给军方一个交待。姜碧兰与她一路同行,她是王后,当然行走在左苍狼之前。她低声说:“你以为陛下不知道我会为难你吗?他一直没有过问,不过是憎恶你罢了!你牵连的人越多,他只会越愤怒。”
左苍狼说:“是吗?”
姜碧兰说:“你若不信,只管走着瞧!”
左苍狼微笑,突然说:“王后娘娘,您最近会见姜大人吧?如果见到了,请代为转告他,我孩子的血,可以白流。但是宿邺城五千余将士的血,一定会有人为之付出代价。”
姜碧兰怔住。
☆、第 75 章 隔阂
德政殿,姜碧兰刚刚走到门口就皱起了眉头——门口海蕴和赵紫恩被禁军打了几十杖,这时候身上背上全是血。
见她过来,两个人如见救星:“娘娘!娘娘救命啊!”
姜碧兰略微皱眉,缓缓避开了他们伸过来的手。她跟左苍狼一起走到殿中,慕容炎坐在上方。袁戏、诸褚锦、郑褚这些军职较高的将领陪坐于下首,姜碧兰向慕容炎福了一福:“陛下万安。”
各将军也起身向她行礼,她身后,左苍狼跪下行礼:“微臣左苍狼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慕容炎这才轻声说:“起来吧。”左苍狼起身,慕容炎抬手,示意她一旁入座。姜碧兰走过来,站在他身边,慕容炎问:“王后怎么也过来了?”
姜碧兰咬了咬唇,轻声说:“听闻宫人来报,是说南清宫的宫人们偷懒躲闲,怠慢了将军,本宫身为六宫之主,难逃治下不严之过。特来向陛下请罪。”
慕容炎还没开口,旁边袁戏便道:“王后娘娘,这次南清宫的下人,并不仅仅是怠慢将军。”他还要继续说下去,左苍狼咳嗽了两声,说:“袁将军,是非公道,陛下自有定夺,我等臣子,不必多言。”
袁戏告了个罪,也不再多说,慕容炎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以往左苍狼在军中,一直非常维护他。即便是宫中受了再多委屈,在外也从来不提,甚至不希望别人看出来。
然而这一次,她几乎是将这种矛盾挑明于人前,胁迫他给文武朝臣一个说法。他说:“近日南清宫发生的事,令孤惊怒不已。今令中常侍王允昭查证,乃是一帮奴才趋炎附势。孤与将军多年情份,不过几句争执,尔等竟然斗胆欺凌。实在罪无可恕。如今孤就将这些人交给将军,如何处罚,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允昭把名册寄给左苍狼,以往两个人有事,一向是关起门来说。最后无论如何,总是左苍狼默默退让。如今突然如此,郑重却也生疏。
左苍狼接过名册,说:“陛下圣心如月,微臣铭感五内。我身为大燕骠骑将军、二品武官,小泉山一战拿下北俞三处要道。前次落入敌手,虽然被俘却未堕国威。我不知道,是何处得罪诸位,令你们心生不满。王宫乃是天家居处,”她扫一眼下面跪着的太监、宫女,说:“诸位可以欺我,却不能玷辱我大燕天子圣名。前者可恕,后者当诛。”
下面的人俱都一惊,也惧都惭愧。左苍狼的战功,大燕人人皆知,他们当然也知道。只是身在宫中,王后势大,她又一惯忍让,可谓是毫无作为,待人也一向宽和。
那些怕事之徒,当然是更畏惧王后。
如今她出这样的话,却显然是不打算给他们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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