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值守的保镖只有一人,名叫帕克。此人是个酒鬼,戏剧开场后不久,他便擅离职守,溜到别的地方喝酒去了。
约翰?布斯进入剧院。他是位声名显赫的演员,是剧院的熟面孔,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到来表示惊讶。他走上狭窄的楼梯,来到总统所在的包厢,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他钻进包厢,这时,戏剧刚好演到最高`潮,所有的观众都聚精会神盯着舞台。当演员说出一句著名台词时,全场的观众都哄堂大笑。就在这时,布斯举起枪,瞄准林肯左耳和脊背之间,连开八枪。
枪声和观众的笑声混杂在一起,几乎没人注意到包厢里的总统被行刺了,少数听见枪声的观众还以为这是故意制造的舞台效果。几秒钟后,包厢里传出总统夫人的尖叫。
拉斯伯恩少校这才反应过来,跳起来捉拿刺客。布斯扔掉枪,掏出一把小刀,划破了少校的手臂。少校的未婚妻也尖叫起来。场内的观众这时才注意到总统包厢的骚动。布斯大笑着,感觉自己身为演员,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光荣的时刻。他躲开拉斯伯恩少校,从包厢的栏杆一跃而下,途中他的腿被插在包厢四周的旗子挂到,以致他落地时摔伤了腿。他忍着腿伤,大喊出弗吉尼亚州的名言:“打倒暴君!”在一片混乱中,他仓皇逃离了剧院。
观众席上有一位军医,名叫里勒,他第一个冲上楼梯,进入包厢,为总统疗伤。他在战地的经验告诉他,这种伤势无法医治,已经没救了。总统这时依然有气。里勒医生不忍将总统送回白宫,因为路上的颠簸会令他感到痛苦,于是四名士兵将总统抬到剧院对面的一家廉价租屋内。租屋的床十分狭小,他们不得不将总统斜着放在床上。之后,华盛顿的各路名医都聚集到这座小小的租屋内,但没有一人能治好总统的伤。九个小时后,4月15日早上七点,这位伟大的解放者终于停止了呼吸。
当布斯行刺林肯时,另外几场刺杀也在夜色中的华盛顿秘密上演。
乔治?阿茨罗德,原本应去行刺副总统约翰逊,但怯懦让他临到头时又变了主意。他放弃了刺杀计划,喝了个烂醉,在华盛顿街头游荡直到天亮,然后被捕。
路易斯?鲍威尔,他成功闯入了国务卿西华德家中,用刀子刺伤了西华德的儿子和女儿,又捅了国务卿好几刀,逃走途中,他还捅伤了另外几人。不久,他便被逮捕了。出人意料的时,所有被他刺伤的人都生还了。
大卫?赫罗尔德,他前去刺杀特别顾问卡尔文?布莱克。他是名药剂师,于是他装作上门送药。卡尔文?布莱克没有结婚,他的“助手”拉米那自从战争开始,就上了前线,家里只剩管家夫妇和他们的儿子。
赫罗尔德敲响布莱克家的门。不一会儿,黑人管家前来应门。赫罗尔德按照事先演练好的说辞道:“您、您好,我是芬里斯药店的药剂师,我来送药。”他拿着一只鼓鼓囊囊的纸袋,里面放着一把枪,但他假装里面放的全是药物。
黑人管家皱起眉。“什么?药?我们从来没有在药店买过什么药。”
“有的!否则我为什么这么晚来送?”
“你肯定是弄错了。”
“就是卡尔文?布莱克先生来订购的药剂啊!”
“我家主人从来没订过什么药。”
“你说了不算,我要亲自和布莱克先生说!”
赫罗尔德说着就要进门,黑人管家伸出粗壮的手臂,把他挡了下来。赫罗尔德心想,一个黑鬼!竟然这般颐指气使!他恼羞成怒,打开纸袋,嘴里嘟囔道:“好,我就让你看看这是什么药!”
他从纸袋里掏出一把手枪。
他对着黑人管家开了两枪,管家惨叫,捂着胸口倒地。赫罗尔德跨过管家的身体,走进宅邸。卡尔文?布莱克听见前门的争吵声,便从书房走出来,赫罗尔德闯入的时候,他正好站在楼梯上。
“发生了什么事,托马斯!”卡尔文喊道,“为什么会有枪声!”
托马斯的妻子杰姬听到枪声后从厨房跑出来,看见赫罗尔德站在客厅里,手中的枪瞄准了卡尔文,但卡尔文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杰姬尖叫:“主人!快躲开!他手里有枪!”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赫罗尔德扣下扳机,连开五枪,其中四发子弹击中卡尔文。卡尔文从楼梯上滚下来,面朝上躺在地板上,一摊红色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出来。
管家夫妇的儿子小托马斯,昵称汤姆,原本在后院里翻修储物间。他十九岁了,长得人高马大。听见枪声,他扔下锤子,从后门跑进大屋。赫罗尔德见到又一个仆人来到客厅,便丢下枪,逃出宅邸。他已事先准备好了一匹马,藏在屋外的街角处。他跑到栓马的地方,解开绳子,用毕生最快的速度爬上马背,驱马狂奔出城,在城外和他的同伙约翰?布斯碰头。
小托马斯看见父亲和主人都倒在地上,一时间心急如焚。杰姬跑向自己的丈夫,跪在他身边,把他的头抱的自己的膝盖上。小托马斯则抱起卡尔文,将他小心翼翼地搬到客厅的沙发上。少年不懂什么医学,但知道这时候要止血,于是他脱下自己的衣服,堵住卡尔文胸口不断冒出鲜血的四个枪眼。
管家老托马斯悠悠转醒,他忍着剧痛,对妻子说:“别管我了,杰姬,去叫医生,快去叫医生!”
杰姬将丈夫平放在地上,确保他不会移动撕裂伤口,接着飞奔出门。他们家附近就住着一位外科医生,谢天谢地的是,那天晚上医生刚巧在家。几分钟后,医生带着他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助手,赶到布莱克家。
医生检查了托马斯和卡尔文的伤势。管家伤得不重,没有生命危险,虽然中了两枪,但都不在要害位置,而且子弹没有留在身体里。可卡尔文却回天乏术。他中了四枪,其中两枚子弹穿透了他的身体,击穿了一枚卡在他心脏旁边,一枚卡在他肋骨之间。
“抱歉,我救不了他。”医生沉痛地说,“他的血管被击穿,两枚子弹留在他身体里,要是动手术把子弹取出,恐怕还没看见子弹,他就会先失血过多而死。我真的很遗憾。”
小托马斯抓着医生的肩膀,痛哭流涕:“求求您了,医生,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
医生摇摇头:“我尽力了。他已经昏迷过去,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安稳地躺着,别让他再遭遇什么痛苦。”
小托马斯哭得更伤心了。他请求医生的助手帮他把卡尔文抬到卧室里。两人一人抬头,一人抬脚,谨慎地将重伤昏迷的卡尔文抬到卧室床上。两人身上和行经的地板上全是淋漓的鲜血。
黑人少年感谢了医生的助手,恭敬地把他请出去。然后他锁上门,拉上卧室的窗帘,就像拉米那先生在家里时的习惯一样,让整个房间“密不透风”。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根绳子,绳子上挂着一个小布袋。那是他央求母亲缝制的。他跪在床边,从布袋里拿出一枚银币,放在呼吸微弱得几近于无的卡尔文枕边。接着他又从布袋的夹层里拿出一枚蓝宝石戒指。那是五年前来庄园短暂拜访的贵客堂娜?伊莎贝拉交给他保管的,照她的话说,这东西“在关键时刻能救卡尔文的命”。
小托马斯抓起那枚银币,紧紧攥住,向天上的主和不知身在什么地方的堂娜?伊莎贝拉祈祷。求求你们。他默念着。求你们保佑,慈悲的上帝啊,善心的伊莎贝拉小姐啊,求你们救救卡尔文主人吧!
他捏着戒指的圆环,将它悬在卡尔文嘴唇上方。五年前,堂娜?伊莎贝拉在临别时悄悄地交代他说:“假如有一天,卡尔文受了重伤,或是得了重病,连医生都束手无策,你就拿出这枚戒指,它在关键时刻能救他的命。戒指的宝石里封着我的血,你只要拿着戒指,念诵咒语,血液就会流出。你要让卡尔文喝下这滴血。咒语是拉丁语的,你不会说,这不要紧,你只要记住发音就行了。来,跟我念……”
小托马斯回忆着那古怪的音节,虽然他不懂意思,但是他可以完美地模仿出那发音:“不朽之血,不灭之泉――”
蓝宝石上出现了一道裂纹,一滴封印了数百年的血液被咒语唤醒,从裂纹中渗出,汇聚成一颗黑红色的血滴。
堂娜?伊莎贝拉宛如从他的记忆中跳了出来,他们的声音合二为一,穿越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久久地回荡在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房间里。
“――以吾之血,赐汝永生!”
※
注释:
①历史上,布斯的计划是自己刺杀林肯,阿茨罗德刺杀约翰逊,鲍威尔和赫罗尔德一同刺杀西华德。鲍威尔和赫罗尔德约好,自己动手,赫罗尔德在外面的马车上守候,以便带着刺杀成功的鲍威尔逃走。
作者有话要说:
46
46、黑色利刃15
卡尔文睁开眼睛。
一片漆黑,一如既往。
他的脑袋里像有一个神父不停地敲着教堂的挂钟,令他连思考都觉困难。他认为自己睡了很久,脑中最后的记忆是一个陌生人闯进了他家里,托马斯身染鲜血倒在地上,然后……
他坐了起来,感觉到身下柔软的床铺。看来他身在卧室里。他受伤了吗?那陌生人朝他开了枪,但是他现在不觉得痛,只是浑身酸软,像绕着新奥尔良跑了十圈似的。这么说他并没有被击中?可是他分明记得自己中枪时的恐惧,记得从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
“卡尔文主人!”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汤姆?”是小托马斯,管家夫妇的儿子。是他在照顾自己吗?
“发生了什么事,汤姆?我……我被枪击了?”
“是的,主人,”小托马斯有些悲伤地说,“那杀手逃走了,不过您不用担心,他的通缉令已经传遍全国,想必很快就会落网!”
卡尔文脑袋里的钟敲得更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那些支持南方联盟的人,主人,”小托马斯解释道,“昨天夜里,不仅您,他们还去刺杀了总统先生。”
“什么!”卡尔文露出如同挨了一鞭子的表情,“亚伯拉罕?他怎么样?他受伤了?”
黑暗中,他听见小托马斯的一声啜泣。
“总统先生已经……去世了。”
宛如有一盆冷水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卡尔文扶着脑袋,现在除了响个不停的大钟,他的大脑里好像又多了一根烧得通红的铁棍。
“这……这不可能……我肯定是在做梦……现在,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头疼欲裂,凭着自己的记忆摸下床,来到窗前。窗户上垂着厚重的天鹅绒窗帘,他抓住那柔软的布料,想拉开它。对,阳光。他想。我肯定是做了个噩梦。现在是清晨了,只要阳光照在我身上,那温暖一定能驱散噩梦的寒冷。
“不!主人!”
小托马斯抱住他的腰,把他拖回床上。
“别拉开窗帘,主人!您会死的!”
卡尔文挣脱他的手。
“为什么!”他尖叫道,“你在说什么,汤姆!”
“因为您已经不是人类了啊!阳光会杀死您的!”
“什么‘不是人类’,你到底在说什么!难道我死了吗!这里是地狱吗!”
接着,卡尔文听见“呲”的一声,小托马斯划着了一根火柴。
卡尔文惊恐而敬畏地,看见黑暗中亮起了一点金红色的火光。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那火光,直到小托马斯点亮了蜡烛,温暖的光芒照亮房间的一角。他难以置信地仰望着他的小仆人,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额头宽阔,鼻子扁平。自从卡尔文?布莱克八岁时失去视力,除非是在梦中,他再也没有见过人类的面孔。
他伸出手,在蜡烛的火光中端详着自己细瘦苍白的手指。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此冰冷。他感觉不到手指的温度,他的脸也同样如尸体般冰冷。他是死了吗?现在他是一具行尸走肉?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一片平滑,没有弹孔,可是他明明中枪了……
“汤姆……”他用来自地狱般的眼神望向他的小仆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主人,您中枪了……您流了很多血,医生说您没救了,马上就会死,所以我……我用伊莎贝拉小姐教我的方法,用那个戒指把您……变成了吸血鬼……”
他结结巴巴地说起五年前堂娜?伊莎贝拉交给他戒指,教会他咒语的事,他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但卡尔文还是听懂了。堂娜?伊莎贝拉把封着自己血液的戒指交给小托马斯,命令他在危急时刻用戒指里的血将卡尔文变成血族,以挽救他的性命。
这么说,他现在已经是血族了……
他用手背贴着额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收效甚微。他头疼得越来越厉害,现在已经不是敲钟和烙铁,而像有人把一把刀插进了他的颅骨里,粗鲁蛮横地搅动着他的脑浆。小托马斯仿佛在距离他非常遥远的某个地方说着话,他根本听不清少年说了什么……
他推开小仆人,跌跌撞撞地从床上滚到地上。
“我要去见亚伯拉罕……”他呻吟道,“他不能就这么死掉……他是总统……让我去见他……”
“不行,主人!现在是大白天,您不能出门!您会死的!”
“让我……拉米那在哪儿……让拉米那来见我……堂娜……堂娜她……”
“拉米那先生在前线,您忘了吗?我已经给他拍了电报,他很快就会赶回来了!求您了,卡尔文主人,您冷静一下!”
卡尔文喘不过气。这太奇怪了,他是血族,他不需要呼吸,为什么胸腔里仿佛堵了什么东西似的?他大哭,又大笑起来,他惊声尖叫,踢打着小托马斯。所有的知觉都离他远去了。小托马斯是不是拖住了他的腰?他是不是在叫杰姬,叫他母亲来帮忙?都不重要了。卡尔文想。他受了重伤,变成了血族,用堂娜?伊莎贝拉的血……亚伯拉罕?林肯死了……战争那么艰苦……他们终于获得了胜利,可他死了……暗杀,刺客,在逃……拉米那……拉米那在哪儿,我需要他……
他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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