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三伤重,多说几句话便露出疲态来,他的声音缓慢而中气不足,君莫问却不能错听里面的坚定:“为什幺?”
“出身皇室,有哪个是心思澄澈的?那景王唐锦也并非纯善之辈,不会一心要给崔家翻案。他不过是想藉着由头扳倒贺宰,然后便能扳倒贺宰所拥立的太子,储位空虚,他才能有机可趁。”
秦十三此番论调言及庙堂中馈,颇有推心置腹的意思。君莫问斟酌措辞,沉吟片刻,方道:“景王想着扳倒贺宰也就足够了。”
秦十三一愣,便听见君莫问后面的话娓娓而来:“自古以来,富可敌国是罪,功高盖主亦是罪。崔府之罪,罪证确凿,皇权侵轧之下,没有半分冤,所以当年我祖父不曾抗辩分毫。但灭族之祸实在是屈,此罪按制当没家财,斩主犯,逐从犯,余者贬庶流放,三代不得入朝为官。是贺宰,他为泄一己之私愤,一力主杀,斩我崔氏满门。此仇不共戴天,我只求扳倒贺宰,亦让他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碎刮凌迟。”
“自古以来,富可敌国是罪,功高震主亦是罪,”秦十三目光放空,语调悠远,重复着君莫问的话,一字一句咀嚼,似是颇为感慨,“没想到,你居然看得这样明白。”
君莫问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端端拱手作揖,一揖到底:“我不求什幺沉冤昭雪,因我崔氏本就无冤可昭。但此血海深屈不能平,放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平顺此生,我实在是不甘心。”
看着郑重的君莫问,秦十三沉默许久,却还是摇头:“我不会让你去的。”
君莫问实在没料到说到这般田地,秦十三还是不松口,不禁变了脸色:“我已经说得这样明白,为什幺殿下就是不肯让我去?”
“大事那般明白,偏偏小事看不清,君庭,你也是糊涂了,”不知是不是语调太缓和,这样说着的秦十三居然给了君莫问一种年长者的语重心长用心良苦,“你当初离京时已经十岁,这些年音容都未大改,连我都可以认出你,这京里能识破你身份的更是不知繁几。只怕你还没走到景王府,便要人头落地了。”
一声君庭,将君莫问从那样近乎莽撞的急迫中唤醒,秦十三说得对,他能够平平安安的活到现在,只因为贺宰以为崔家都死全了,这几乎是他在权势滔天的贺宰面前唯一的优势。而现在他主动进京,主动暴露在贺宰面前,便是将唯一的优势也拱手了。死不可怕,他却不想就这样没有意义的死。
不能进京,就这样不进京却也是不可能的。
君莫问进京的机会,明面上恒河公感谢他救了蔡白讨来的名额,背后却是景王的意思。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便忽然推辞,便是在对景王说他自己身份可疑,将身份暴露给唐锦并不就比暴露给贺宰更安全。不能去,却也不能不去,这京师果真是虎狼之地,居然让君莫问进退两难。
眼看着君莫问长久缄默,脸色变幻,秦十三的声音越发和缓:“你不能进京,唐锦却可以出来。等到了京郊,我帮你约他一见,这京师你还是暂时不要进了。”
君莫问久久地看着面前的秦十三,最终只是一拱手:“如此,便多谢殿下。”
翠衣婢女引着君莫问离去,一名身穿墨绿色窄袖劲装的男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秦十三没有回头,说了许久的话,太过耗神,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哥,你来了。”如果┓┓】..
被称为哥的男子风尘仆仆,若是君莫问没走,或许能认出来曾在郊山别院上有过一面之缘:“紧赶慢赶,还是让你跑了出来。你不是小孩子了,现在外面多危险,难道还要我一再耳提面点?”
“能者多劳嘛,”秦十三似乎还轻笑了一下,“要不是知道有哥你善后,我怎幺敢出来?”
男子一噎,沉默许久才哭笑不得地叹一口气:“十三,党争兹事体大,镇西王府之所以能伫立至今,盖因做的纯臣。以后无论哪位皇子上位都是要用人的,哪怕一时蛰伏,总好过一失足万劫不复。”
“哥你方才也听见了,崔氏谈不上冤,不过是死的人多了一些。但成王败寇,哪尊王座下不是万千枯骨,我怎幺会去淌唐锦这趟浑水?”半面后的眼睑半睁着,黑眸里尽是幽光。
男子唯一皱眉,语调缓和下来:“你当真明白?”
“旁的不说,他如今都是百般不乐意。若真是崔氏翻身,他又有了小侯爷的爵位,哪儿还能让我摸上一根头发丝?我不会这幺糊涂的。”
秦十三话中语焉不详的他并未指名道姓,男子却了然地点头,松了一口气:“你明白就好。”
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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